陳群的抱怨,眾人不以為意,只是哈哈一笑,便邀請陳群同敘。
“適才見汝等相談甚歡,不知所為何事,和不說來,把酒同樂?”陳群剛一坐下也不客氣,拿起酒爵,滿飲一口。
對于陳群的作風,眾人也是見怪不怪。
但是,許煜打量著和荀彧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陳群,心中莫名的想笑。
要知道,僅僅比荀彧小上兩歲的陳群居然是荀彧的女婿,這就像那句話,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惦記我的女兒。
許煜的眼神雖然奇怪,但是眾人并不知道其內(nèi)心所想,再加上非常好奇許煜剛才說的話,也不細問。
“仲明,適才之言,還請見教??!”
和陳群談笑片刻,敘述了剛才幾人所言及之事。說到許煜剛才所說的話,荀彧也是憋不住了,急忙詢問。
“此事顯然易見,諸位只知太平道徒難以成事,卻是不曾多想,其雖不足以撼動我大漢王朝。但是有陳勝、吳廣在前,如今,吾等卻是不得不三思啊!”
在座的都是些聰明人,有些話不需要說的太透徹,只要點明思考的方向,眾人定會自己想到。
許煜話音剛落,在座的三人紛紛陷入沉思,臉上表情不斷變換。
許煜見此,也不出言打斷,只是拿起面前的酒爵,慢慢品味這東漢美酒。
說實話,這純糧食釀造的米酒,后世的許煜卻是一次都沒有喝過。
春稻釀造的米酒,酒香之味雖濃卻不刺鼻,入口醇香卻無辛辣之感。對于此酒,許煜也是非常喜歡。
片刻之后,不斷變換臉色的三人,皆是慨然一嘆,心中皆有戚戚焉。
但是,荀彧畢竟是心存漢室,不敢相信自己所想的是真的,于是出言道:“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天下云集響應,皆是因為天下苦秦之暴政日久;再者秦統(tǒng)六國之路過于血腥,六國之人皆是心存憤懣,故趁此之機,群雄皆起。”
“而今大漢已開國四百年,恩澤遍及天下,怎是暴秦可比?”
“再者,大漢名仕遍及天下,世受皇恩……”
說到這,荀彧突然停住,又是哀嘆一聲,道:“荀彧著相了,讓各位見笑了?!?p> 荀彧突然停住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一句名仕遍及天下,世受皇恩。
可是,兩次黨錮之禍,前后牽連數(shù)萬人,這數(shù)萬人可都是當是士大夫一族啊。
桓靈二帝的兩次清除黨人,可以說是徹底的引火自焚,自斷臂膀。
縱觀兩漢,前漢皇室治理天下,不外乎宗族,士子,外戚。而孝武皇帝一紙推恩令,徹底的剝除自己宗族的勢力,使得外戚之患從未平歇。
再者,武帝過分加強中央集權(quán),使得天下大權(quán)都在皇帝一手掌握之中,其中有利有弊。
利者,如武帝這般,雄才大略,開疆擴土;弊者,如桓靈二帝,昏庸至極,則天下危矣。
過分加強中央集權(quán)的弊端最早就體現(xiàn)在武帝末期。
而這種弊端,影響最大的就是后漢。因為,后漢的皇帝除了光武帝,皆不長壽。
如此,造就了與前漢不同的政治派系出現(xiàn):宦官勢力。
皇帝短壽,意味著繼位者年幼,而繼位者年幼,天下大權(quán)則盡掌握于外戚之手。隨著天子漸漸長大,自然是不忍大權(quán)旁落?;实凵磉呌H近之人,又只有宦官,這給了宦官崛起的機會。
借宦官勢利,使天下大權(quán)歸于皇帝,但是,皇帝又不長壽,外戚重新崛起,如此惡性循環(huán),造成了后漢政治派系相互攻訐,天下久不能大治。
桓靈二帝之前,宦官尚且清明,如曹操祖父中常侍曹嵩,也是宦官之中清明的代表。
但是,桓帝乃是宦官擁立,政治勢力之間的角逐立刻失衡,宦官親屬,魚肉百姓,使得天下人人怨恨。
黨錮之禍,說是清流之士不滿宦官勢力作惡多端,奮起反擊,不如說是政治派系之間的一種斗爭。
很顯然,士大夫一族是失敗者,但是,黨錮之禍中,士大夫一族是站在正義的一方,所以這兩次政治斗爭是正義的一方徹底失敗,其結(jié)果就是大漢失去一臂。
從公元184年黃巾之亂,至公元280年三國歸晉,期間將近一百年,毀滅大漢的正是兩次黨錮之禍的失敗者士大夫集團。
“術(shù)士張角,一語而萬民從,文若還不明白?大漢的民心已經(jīng)不是那么的穩(wěn)固了?!贝藭r,不用許煜勸說,一邊的荀諶已經(jīng)是出言感嘆。
“術(shù)士張角,假借道士之名,散發(fā)謠言,煽動百姓,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了?!迸赃叺年惾阂彩怯行崙浚骸翱珊蕻斀窕鹿?,不顧天下安危,只為一己私利,橫征暴斂,中飽私囊。豈可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時至今日,天下士族,如文若者,心系漢室江山者,又有幾人?妄想亂中取利,渾水摸魚者又有幾何?”見荀彧面色有些蒼白,許煜再加上一把火。
荀彧聞言,臉色更加慘白,不見有絲毫血色,看向許煜,艱難道:“不知仲明心中所想為何?”
許煜聞言,臉色淡然,也不隱瞞,直接道:“吾等受黨錮之禍,孑然一身,縱使心有千種抱負,于大漢江山何益?”
說到這里,荀彧起身,看著云鳥飄然而過的天空,平靜道:
“許煜僅有一言:縱使大漢江山,國祚將終,也只當現(xiàn)于吾之死后!”
對于這句話,許煜可不是表面這么淡然,而是心中思慮再三才說出的。
雖然許煜剛才說了天下的士族不知道有多少心生異心,但是,許煜明白,真正流傳百年的大族,骨子里對大漢的忠誠是磨滅不掉的。
曹操與其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不如說是尊天子以令不臣,令的不是諸侯,還是諸侯麾下的那眾多世家大族罷了!
這一點,許煜很清楚,張繡、劉琮、張魯?shù)鹊鹊鹊龋@眾多的人幾乎是不戰(zhàn)而降,而他們之中,世家大族施加了的影響力太大了!
并且,連接這世家大族與大漢江山之間的,不是別人,正是許煜面前的荀彧啊。
荀彧與其說是魏臣,不如說是大漢最后的國士,是荀彧已一己之力強行續(xù)燃大漢這盞將要熄滅的昏燈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