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一晃而過。
前些天,鄭向去了南城郊區(qū)發(fā)電站,準備進行供電系統(tǒng)的維修。
城南郊區(qū)。
一座座白色的風力發(fā)電塔佇立在綠色的草地上,三片風車葉片隨風盤旋。
下方有傾斜的黑色太陽能電池方陣,共同組成風光發(fā)電系統(tǒng)。
但是,這些都沒有出現(xiàn)。
大多數(shù)發(fā)電塔依舊被隔離在墻外,但剩余二十座風力發(fā)電設備已是殘垣斷壁,白色的風力發(fā)電塔,已成為黑黃相間完全燒焦的模樣。
發(fā)電塔的白色風車葉片都已殘缺,有些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片扇葉,其下方的太陽能電池更是被掀翻一片。
從玻璃墻面的邊緣起,大片綠色草地此時也變得枯黃與焦黑,完全是被火燒過的痕跡。
在驚變發(fā)生的第二天,鄭向就已經(jīng)繞墻光顧一圈,當時這里的設備完好無損,跟眼前的光景完全不同。
鄭向腦海中猛然靈光一閃。
那場暴風雨。
一場帶給帶來鄭向名為“希望”的暴風雨。
那時,鄭向才知道,它帶來的不僅僅是希望,還有計劃的覆滅。
原本計劃是將南城郊區(qū)的剩余的風光發(fā)電機,連接到城市供電中心,再按照需要關閉無用的電閘門,使城市在一定程度上恢復運轉。
現(xiàn)在,計劃徹底破產(chǎn)。
屋漏偏逢連夜雨。
如果說維修電源計劃是胎死腹中,那“破壁項目”更是處處碰壁。
在維修計劃暫時擱淺之后,鄭向開始專注“破壁項目”的研究。
墻面成功通過了噴火槍與液氮的冰火兩重天的測試,外表沒有絲毫的動搖,而由二代工業(yè)機器人接替大白的地底深度測試項目,也已經(jīng)挖到15米,仍是深不見底。
最近也開始逐漸放緩“破壁項目”,因為當筆記本上寫滿的測試項目被一條條劃去時,他很難想象出,有什么方式能打破那看不見空氣墻。
腦海中勸說鄭向放棄的的念頭不斷升起,“破壁項目”的進行就像在打一個看不見血條BOSS,不,是你對BOSS傷害都看不見,這種看不到任何進展的情況下,鄭向難以堅持。
更何況又不是一定要出去,目前來看,外面的情況未必正常,這些念頭不斷消磨著鄭向的意志,就連那個挖金礦的故事,也無法讓鄭向再度提起興趣。
幸運的是,每當要放棄時,他都會重溫一遍親手寫下的生存法則,告訴自己不能放棄希望。
但二十多天里,鄭向的喜悅、憤怒、哀傷、憂愁都無人可以分享,這滋味著實不太好受。
人畢竟是群居動物。
鄭向每日都會例行來到公寓門前,查看是否有人留下記號。
以防萬一,他還專門用一根發(fā)絲般的細線,拉直放在在公寓門的必經(jīng)之路上,防止有人到來,卻未留下記號,那樣鄭向也能知道城市中,有這么一號人物。
到目前為止,“告示上”未留下任何痕跡,細線也緊繃地橫在樓梯中央,沒有變化。
整座城市一百多萬人,總不會只有他鄭向吧。
甚至安慰自己,有些人可能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出來,但鄭向心里清楚,他在騙自己。
考試明明四選一都能蒙錯,這百萬分之一的幾率讓他撞上了。
鄭向先前認為,他處在城市中,卻宛如一座無人問津的孤島。
他錯了,比喻得并不貼切,生活并沒有那么絕望。
應該是被困在一艘無人的豪華游輪上才對,在一個艘沒有燃料、逃生設備的巨輪上生活,他可以等到游輪上的食物耗盡,然后面帶微笑地自···
自殺是不可能自殺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自殺的。
他能想象出數(shù)十種死法,病死、意外、嚇死、餓死等等。
但偏偏不會有自殺,自殺哎,鄭向這種膽小怕死的人,根本不敢做。他一直奇怪自殺這種需要巨大勇氣才能做成的事,為什么有人會覺得他們是膽小鬼。
真正膽小的人,死都不怕了,還怕現(xiàn)實?
當然,鄭向偶爾覺得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也許他還沒有真正感受到真的的絕望吧。
死亡,有時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命失去存在的意義。
蘇陸曾經(jīng)問過鄭向的一個問題是:“要是給你每天1W信用點數(shù),僅供人體正常需求,同時在沒有任何外來物品的情況下,你能在一間狹小的白色房間中停留幾天?”
鄭向當時仔細思考后,回答得十分認真:“不攜帶任何物品也不提供時間刻度的情況下,一到兩天吧,畢竟沒有時間概念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p> “有通報時間的情況下,一兩周應該沒問題,如果再給送個漂亮姑娘得話···”
現(xiàn)在看來,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如今整座城市都給他,如果有選擇,他也一天都不想多停留。
不過這兩者還是有區(qū)別的,那就是在白房間里的“鄭向”知道,無論他停留多久,都會有家人在門前等待他出來。
他曾以為自己是個孤僻的人,好朋友基本就蘇陸一個,其他多是處在見面打招呼的層次,雖然他不喜好孤獨,但可以忍受孤獨與寂寞。
現(xiàn)在,他知道錯了。
他可以忍受的,是能隨時回歸喧囂的孤獨,而不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孤獨。
他開始有點討厭現(xiàn)實。
“所以開始打游戲吧?!?p> 鄭向看著留在儲藏室吃灰的虛擬現(xiàn)實設備如此說到。
沉浸在虛擬世界中不用思考現(xiàn)實的瑣事,不用擔心夜晚睡不著,每當失眠的時候玩玩游戲,雙眼打盹的時候直接閉上,蘇醒便是破曉。
仿佛只有沉迷在VR世界中時,他才能忘記現(xiàn)實??墒敲慨斈孟骂^盔回到現(xiàn)實,現(xiàn)實世界的空洞只帶給他更大的空虛感,這使得鄭向更加成癮,形成一個惡性循環(huán)。
他仿佛回到大學渾渾噩噩的那一段時光,玩游戲上癮了,當每日的精神記錄也變成了游戲解說,他甚至沒臉點開自己錄制的視頻。
臥室中,改裝成VR設備的床上,鄭向臉頰消瘦,皮膚變得干燥暗黃,他的神情也有些頹廢,但失去生機的眼中卻帶有光亮。
他又要進入虛擬世界中了,這款單機游戲叫做《新模擬人生》,游戲以主人公第一人稱視角進行,這種集視覺、聽覺、觸覺一體化的單機游戲。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沒有味覺,在游戲中吃任何東西,是不存在味覺反饋的,畢竟,這不是神經(jīng)連接設備。
迅速裝備頭戴全息眼鏡、體感衣、手套還有萬向跑步鞋后,他正式進入了游戲。
游戲中,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鄭向從自己的床上爬起,徒步走到廚房,選擇好食材后,積極地準備起早餐。
“就做個簡單的海鮮面吧,老媽最愛吃這個了?!编嵪蛘f話的同時哼著小曲,手上的動作十分麻利。
先將面條放到沸騰的開水中,另一邊準備好海鹽豆腐與北極蝦,等水再度沸騰時就下鍋,憑借記憶中母親的煮面順序,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進行。
一刻鐘后。
從廚房中小心翼翼地端出三碗海鮮面,放在餐桌的固定位置上,熱騰騰的碗中不斷向上散發(fā)出白色熱氣,筷子也整齊地橫放在碗上。
鄭向看著熱氣怔怔出神,靜坐于椅子上。
“咔嚓”
主臥的房門被推開,身穿墨綠長裙的中年女性走出房間,眼角旁的魚尾紋是歲月流淌過的痕跡,但那雙能裝下星辰大海的眼睛,是時間無法改變絲毫的。
就是打哈欠的姿勢依舊保持著中年婦女的本質。
“開飯啦————”鄭向看見母親出門后,就開始招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鄭大廚居然親自下廚,你快如實招來,是不是錢花光了?”母親坐在習慣的座位上,沒有動筷子,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沒有沒有,我錢夠花呢?!编嵪蛞荒樀奈?,雙手叉腰表示冤枉。
這時身穿睡衣的中年男性打著哈欠也走出房間,看到一桌早晨后驚喜地說道:
“你小子可算是長大了呀,不能總依靠大白,知道不?”父親摸了摸’日薄西山‘的頭頂,習慣性開啟了說教模式。
“嗯嗯嗯,快來,吃飯了。”
鄭向睜大眼睛,好像要記住父母臉上的表情一般,都不舍得眨眼。
母親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越想越不對勁,“小向,你有什么困難,就說出來,爸媽會和你一起解決的,你別怕?!?p> 鄭向哭笑不得道:“真沒事,媽,我就是突然想做碗海鮮面,給你換換口味,我好著呢?!?p> “真的?”
“比真金白銀都真?!?p> 鄭父吃了一口后問道:“兒子,怎么不吃啊,一會要涼了?!?p> “我現(xiàn)在不餓,一會再吃?!编嵪螂p手托腮,靜靜地看著父母吃完,自始自終沒有拿起過碗筷,直到父母走出家門。
回到現(xiàn)實中。
鄭向摘下VR眼鏡,走到廚房熟練地做了三碗海鮮面,擺放到記憶中的位置,看著三碗熱氣騰騰的拉面,端起面前的那碗,聞了一下湯水中的海味,一定很美味,于是開口道:
“開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