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詛咒
無需任何懷疑,這幾個人口中的已經(jīng)去了閻王殿報道的“二筆”就是老子。
難道小黃毛是某個給鬼市立規(guī)矩的人指使的?
這……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是我對鬼市的想法太先入為主和理所當(dāng)然了?
或許真是這樣!
此前聽到的關(guān)于鬼市的訊息大多數(shù)只是源于傳聞,自己來了兩次,除了知道了“眼神趕人”這一說法外,確實對鬼市再沒任何了解。
只是,如果因為這樣就下殺手,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涉黑組織還講就先禮后兵,敲詐勒索不成才動刀動槍,你倒是干脆利落。
身為那個差點去閻王殿報道的“二筆”,老子自然不忿。
不過,我還是忍著怒火聽了下去。
沒想到,第三個人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只是嘿嘿笑地看向老漢。
另外兩人見老漢不說話,以為對方是默認(rèn)了,就蹲了下來打燈看起老漢攤位上的幾件老貨。
“嗯,我看這個青花大碗勉強開門,光緒仿康熙青花鳳紋大碗,用的是仿古的青料,色澤明艷,藏青色點排列也算規(guī)律,雖然遠(yuǎn)遠(yuǎn)不及康熙朝的講究,可也算得上俏貨,兩位哥哥,就這件吧?”
陰柔聲音的主人將手電光停在那件青花大碗上,翻出底子,裝模作樣評點了兩句,見其他兩人點頭,他就咬了手電想將大碗托起。
一直沒出聲的老漢深邃的眼睛一瞇,折著手電光也閃爍起兩道精芒,昏暗的小攤前,我盯著他的雙眼一花,緊接著就聽到一聲慘叫纏繞著悶響驚起,不寬的路面上空回音蕩漾,許久才消。
待到我看清時,老漢已經(jīng)將青花大碗托在了手里,輕輕放回原處。
至于那個聲音陰柔的身影,我就不知他哪兒去了。
高手!
我倒吸一口寒涼的氣息,心里只浮現(xiàn)出這兩個字。
這一拳不是傳說中練出內(nèi)勁的高手,絕對打不出來。
這世界上真有這樣的高手嗎?
回想起電光火石般的一幕,我的三觀有些動搖。
另外兩人反應(yīng)的速度比我慢半拍,但是回過神來后,立馬撒腿就跑。
一人一邊,看來還挺默契。
至于他們那位“弟弟”哪兒去了,恐怕只有我這個驚嘆于老漢這一拳威力的旁觀者有心思好奇。
我從黑暗中伸腳,將跑向這邊的那人絆倒,然后扭到了老漢面前。
他哭喪著臉,不用我開口,就主動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前輩好身手。”我不倫不類拱手,但是語氣絕對恭敬。
真真是高手啊,不可得罪。
老漢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
我也不尷尬,高手嘛,都是怪人。
給了蹲在地上的那個滿臉坑洼的方臉年輕人一腳,陰惻惻地說:“我就是去了閻王殿報道的那個二筆。”
這個年輕人,恰巧就是第三個說話的那個。
他聞言,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頭看著臉上光陰斑駁的我,鼻涕都快要流出來了。
老漢聽了我的話,又看了我一眼。
我佯裝未察,居高臨下地質(zhì)問:“弄死我,就是你們鬼市的規(guī)矩?”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身上的人氣,于是不再流鼻涕,爬了起來,想要抱我的腿,我往后一退,他撲了個空,卻是慣性跪了下去。
平白受人下跪,等若無端承受因果,于是我側(cè)身避開,讓他蹲下說話。
年輕人老老實實重新抱頭而蹲,顫顫巍巍地說:“是、是鬼市的規(guī)、規(guī)矩,不是我們的規(guī)、規(guī)矩,我們就是騙、騙陌生面孔,規(guī)、規(guī)矩是有的,我、我對天發(fā)誓!”
說著真舉起了手。
居然是幾個訛人的坑貨。
看來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擅自擺攤真會死?”我不太相信,陰沉地問,“誰立的規(guī)矩?掌控鬼市的人?”
年輕人連連說了幾聲“是”,而且語氣帶著莫名的驚懼,卻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年輕人,讓他滾吧,他不知道。”這時,一直沉默的老漢突然開口。
高手出聲,自然得聽上一二,我點點頭,指著那個青花大碗問:“你覺得這個碗值多少錢?”
“至少得四位數(shù)!”他估計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扯著坑臉就胡謅起來。
“多少?”我氣極反笑。
我剛好翻過最近某大行的拍賣紀(jì)錄,其中一件差不多的康熙本朝的青花大碗拍了兩萬五千多,光緒仿的,一般而言最多也就值本朝五分之一,也就是頂了天五千左右。
而且,這得是開門的前提下。
當(dāng)然我不會便宜他,讓這個他按光緒仿的價格收。
更不管它開不開門。
“大四……小、小五位?”他咬咬牙,露出一臉肉疼的表情。
沉默的黑夜里忽然吹過一陣?yán)滹L(fēng)。
蹲在地上的年輕人解下腰包,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老漢,心如死灰地說:“大爺,還有這位小爺,這是我身上所、所有的現(xiàn)金了,本、本來打算晚上淘、淘貨的,攏共兩萬塊,您、您看,我——不,小人,小人想拿大爺您這個碗,您看,成、成不?”
老漢接過包,將里面的兩疊嶄新的大鈔掏出,也不去點,就收了起來,然后將包丟了回去。
年輕人立刻感恩戴德,臉上的每個坑仿佛都能喜極而泣,抓起碗,腰包也不要了,掉頭就跑。
這里連路燈都沒幾盞,到處烏漆嘛黑的,捧著個兩皮嘢收的寶貝,他也不怕?lián)浣帧?p> “沒虧?”我在這個衣著落拓、面容枯槁的瘦小老漢旁邊坐下,笑著問。
“扒底貨,不值錢?!崩蠞h笑,嘴角有些僵硬。
看來他并不善笑。
以我專業(yè)的眼光來看,這絕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我此時聞言卻一愣,剛才那個青花大碗,原來是“移花接木”的,聽老漢的話,應(yīng)該就是個底子是真的。
那個被一拳揍飛的年輕人掀了個底子,看到底款后立馬就說開門,也不能說全錯。
相反,他還是很有眼力見的。
不過看來是做賊心虛,想訛了就走,未料果報立現(xiàn),直接按本朝開門老貨價淘了個后仿的扒散頭,吃了大虧。
我攔了一道,不是給這幾人一個教訓(xùn),而是想從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高手口中得知差點讓我喪命的“規(guī)矩”。
老漢顯然是知道的。
至于他為何是混跡于鬼市里的那三人眼中的陌生面孔,我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沒有推卻我的“好意”,則說明愿張這口。
所謂因果,我不種其因,又何以摘他果呢。
“鬼市的所謂‘規(guī)矩’,與其說是人立的‘規(guī)矩’,不如說是鬼下的‘詛咒’?!崩蠞h看著我,蒼老的臉上陰晴不定,許久,才緩緩?fù)鲁鲞@么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