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蚯蚓走泥紋
“喂，老家伙，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躲得了初一，你難道還想躲十五？”藍麗滿是紋身的雙手叉著腰，咋呼起來還挺唬人。
李老頭混了大半輩子江湖，自然不會被這么個小太妹嚇住，他老眼一瞇，打量了藍麗幾眼后，又瞥了眼躲在一旁看熱鬧的我，老神在在地說：“姑娘替未來夫家討錢，天經(jīng)地義，不如蹲下來說話？”
我一聽要糟，心想這老頭難道真會相面？
連忙走了出來，朝他抱拳說：“李老爺子，好久不見?！?p> 沒想到李老頭看都不看我，而是朝藍麗做了個請的手勢。
藍麗給了他一個“你很識相”的眼神，把我推開，就地蹲了下來。
還好她穿著大T恤，才沒有因為這亞洲蹲而漏了不該漏的。
一句話就能讓魚咬鉤，李老頭還真有幾把刷子。
還好我知道他不是個奸惡之人，就暫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聽他怎么忽悠，順便偷學(xué)點兒技術(shù)。
沒想到我剛蹲下，不僅李老頭，就連藍麗的目光都瞪了過來。
我：......
得，我識趣地起身，去到旁邊的地攤上蹲下，自然了，耳朵還是得豎著的。
藍麗雖然沒有什么錢，可李老頭是什么人啊，連五塊錢都不放過，被他忽悠上了，還不直接打欠條？
“咳咳，朋友，過分了啊。”見我光占著茅坑，原本還想靠我聚點兒人氣的地攤老板沒多久不樂意了。
“現(xiàn)在看，現(xiàn)在看！”
身為同行，我自己都覺得過分，只好把其中的一半注意力放在了攤子上面。
咦？
還真有好東西？
我兩邊來回看，眼見那邊要完蛋的時候，卻被面前攤子上的一對臟兮兮的巴掌大小的瓷盞吸引。
這是一對帶著蝴蝶紫斑的梅子青鈞窯瓷杯盞，恰好都是在盞內(nèi)底的部位，形狀還基本一樣。
雖然被泥糊了大半個表面，做成了剛起坑的樣子，不過，一對一眼假的“紫斑蝴蝶”非常湊巧地都挺干凈，入眼清晰可見。
我心中一動，因為在其中一盞的外壁上，我看到了“蚯蚓走泥紋”。
“蚯蚓走泥紋”，是指鈞瓷的釉層在干燥時或者燒成的初期發(fā)生干裂，后來在高溫階段又被粘度較低部分的釉質(zhì)流入，從而填補了裂縫形成的狀若蚯蚓走泥的痕跡。
在近代以前，蚯蚓走泥紋被認為是斷定宋代鈞窯瓷的鐵證。
不過，民國以后，此紋已經(jīng)被重新燒造出來。
可是，只要親眼見過到代的蚯蚓走泥紋的玩主，不需要怎么上眼，就能分辨出是否新仿。畢竟，除了釉紋，還有釉面包漿，這是無法作偽的。
而我非常幸運，曾經(jīng)在白老和省博物館里，先后見到過標本和整器。
再加上紋路上的時間的痕跡，我有八成把握，這是件到代的鈞瓷茶盞。
此外，我在這件茶盞的紫斑上，同樣看到了一線流淌形的稍淡的紫色紋路。
這意味著，雖然蝴蝶紫斑是“加工”的，但是，隱藏在蝴蝶下面的，十有八九是真的窯變色。
估計當時那個不識貨的畫蛇添足的人，為了掩蓋下面的隨形紫斑，讓它看起來更值錢，才噴的蝴蝶圖案紫漆。
心中激動于自己時來運轉(zhuǎn)，自然不露出分毫，目光在藍麗和鈞瓷茶盞上來回移動得更快，臉上則將焦急之色表現(xiàn)得愈發(fā)明顯。
終于，我“忍不住”開口了：“老板，這對碗怎么賣?！?p> 老板看出我完全寫在臉上的“心思”，可又怕把我嚇跑，沒有立刻獅子大開口，而是先鋪墊起來。
但他知道我沒心思聽他廢話，就撿了最有“誘惑力”的詞句說了起來：“小老板好眼力，一眼就相中了我這對宋代鈞窯，俗話說‘縱有家財萬貫，不如鈞瓷一件’，更說‘鈞瓷掛紅，價值連城’！”
“不要看它小小個，只要掛了紅，至少能賣一萬——不，五千一個，湊成一對，價格馬上翻幾番。見我們這么有緣，您又趕時間，就不報虛價了，一對五千，您拿走！”
“老板，您趕人直接開口，見我這樣的窮鬼，身上有那么多錢嗎？我好心做你生意，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至于這么埋汰人嗎？”我白眼一翻，氣得直接起身要離開。
老板見狀，連忙再次開口：“小老板有話好好說嘛?！?p> 我給了他一個眼神：你見我現(xiàn)在是好好說的時候嗎？
“要不我再給你打個折，五百，五百一對，總可以了吧?！彼ба?，裝出一副肉痛的表情。
“老板，我雖然對瓷器沒有研究，但是恰好聽過這么句話：鈞瓷無對，窯變無雙。意思是鈞瓷的窯變結(jié)果就像樹葉一樣，獨一無二，要是能變成您這對碗一樣，那還不得成國寶？”
老板被我拆穿了把戲，也不臉紅：“一只五十塊，一對一百，最低了！我這不守了一天都沒開市呢嘛，小老板，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是吧，總不能就這么空手離開吧？”
“老板，你也知道我為什么買這對破碗，一口價，一對五十。行我就叫我媳婦過來給錢，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怕得罪人，直接拉她走?！眮G下這句話，我就欲轉(zhuǎn)身。
“唉，行行行，看在小老板你心疼媳婦的份上，這對碗我就半賣半送啦?！彼β晣@氣，一臉肉疼的樣子。
我先把對碗上手，這才喊她：“藍麗，過來幫我買個單？”
還不忘給李老頭一個警告的眼神。
“一對破碗花五十塊錢，你真土豪！”
聽她的話，才知道原來一直都在注意這里呢。不忘我兜這么大的圈子。
藍麗走了過來，將潔白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從屁股口袋里面將所有的錢都掏出，數(shù)了五十塊給老板。
錢貨兩訖，我一手抓著一個碗，趕緊離開。
“老爺子，請你吃酒？”我來到李老頭的攤前，因為沒空出手，只能用語氣表達恭敬。
李老頭深深看了我一眼，點頭應(yīng)下了我的邀請。
他三幾下就把家伙什收完，拉起手推車，率先往河涌西邊的盡頭走去。
“我來我來?！蔽蚁瘸傲艘痪?，然后把兩個碗塞給藍麗，鄭重地說，“可要拿好了，你脫貧致富就靠它們了?！?p> “就這兩個破碗？”藍麗一邊追上我一邊問。
我殷勤地接下李老頭推車，也不避諱他，糾正藍麗說：“是只有一個破碗，不破的那個，少說也值個十萬八萬的。”
藍麗聽了，兩眼冒光，她不知道哪個是破的，只好將兩只碗都緊緊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