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君子遠(yuǎn)庖廚

　　姜玄哪里敢放肆，眼前的人可是流傳千年的人間圣人，一手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又無私留下煌煌巨著，造福天下萬民。

　　這樣的人，稱之為人間圣人絲毫不為過。

　　在這個磨塊豆腐都傳男不傳女，傳內(nèi)不傳外的年代，但凡有點(diǎn)吃飯的手藝，都要嚴(yán)防死守，師傅教徒弟也要留三分防身。

　　你藏一些，他藏一些，很多東西流傳到后世，便只剩寥寥數(shù)語，再無蹤跡。

　　而老神仙終身不仕，隱于山林。親自采制藥物，為民治病，更是在無價之寶《千金要方》中，把“大醫(yī)精誠”的醫(yī)德規(guī)范放在了極其重要的位置上來專門立題，重點(diǎn)討論。

　　而本人，也以德養(yǎng)性，以德養(yǎng)身，成為世界文明史上德藝雙馨的巔峰人物。

　　“快坐下罷，你這小娃娃，年紀(jì)不大，可卻是個精明人兒?！崩仙裣蓳]揮手，饒有興致地問道：“世人都說君子遠(yuǎn)庖廚，你卻弄得一手好吃食，方才我看這小女娃也只是給你打下手，這是為何呀？”

　　“所謂君子遠(yuǎn)庖廚，圣人借此警示君子不要貪圖口腹之欲，于自家心性無益。說到底是要堅守內(nèi)心不被物欲橫流的世界擊垮，但做到知行合一卻又是難上加難，故而導(dǎo)致了自詡為君子的人們，真小人做不來，真君子也做不到，最終變成了煙花柳巷的偽君子?！苯邼恍?“做飯難的就是火候，對于自身的要求也是如此吧。無禮處亦現(xiàn)雅馴，矯飾地亦有良知?！?p>　　“好一個知行合一！”老神仙撫掌大笑，“小娃娃這一番見解正和老夫胃口，活人嘛，遵從內(nèi)心，才能尋到大自在?！?p>　　“先前不知孫老神...仙的身份，卻也覺得慚愧?！苯溃骸澳娭锬耸羌?guī)熉时娺h(yuǎn)渡重洋，歷經(jīng)磨難，損傷無數(shù)門人子弟才從數(shù)萬里之遙的異洲大陸所得，東方大陸僅有這八株幼苗！”

　　姜玄說的慢，可一言一字就像千鈞重錘一般敲打在孫思邈的胸膛上，震驚之余神色也愈發(fā)凝重嚴(yán)肅，他在等著后面的話。

　　“家?guī)熜业瞄T人子弟護(hù)衛(wèi)左右，卻也因為數(shù)年漂泊，重疾纏身，拼死趕到昆侖師門，最后...最后便撒手人寰。而師門僅剩下我一人，師傅彌留之際便把從異大陸所得之物交給我，說天下得了此物，人間便再無饑荒！”

　　姜玄哽咽著，這一刻他傷心極了，他想家了。

　　孫思邈眼冒精光，騰地一下站起來，強(qiáng)忍著口干舌燥，大手一把捏住他的胳膊，大聲道：“此言當(dāng)真？”

　　姜玄被捏的吃痛，想要往后挪兩步，可那大手就如鐵鉗子一般，緊抓著不放，抹了一把眼淚才道：“家?guī)熢f，在異大陸此物產(chǎn)量驚人，且不挑地，耐得住多變的氣候，種植此物，便是可與麥媲美的神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此言千真萬確，不然家?guī)熀慰嗥此酪惨汛宋飵Щ貋砟亍！?p>　　“好！好！好！”孫思邈須發(fā)張揚(yáng)，仰天大笑，解開葫蘆嘴兒，猛灌一口美酒，大聲疾呼：“天佑我大唐百姓！”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柔娘，此時已淚眼朦朧，泣不成聲，她沒想到自己眼里無所不能的小郎君會如此的不幸，沒有師門沒有家人，她覺得她的小郎君把人世間的苦都吃盡了。

　　姜玄倒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可能是為自己師門覆滅而傷心呢，捏了捏她手，沒有言語。

　　“小娃娃，你可知此物還有什么功效？”老神仙冷靜下來之后，還不忘記自己的主業(yè)，看什么都想要入藥。

　　“家?guī)熉远t(yī)理，他老人家根據(jù)異大陸流傳的說法，總結(jié)為和胃健中、解毒消腫、主胃痛、痄肋、癰腫、濕疹、燙傷?！彼^續(xù)說道：“但萬萬謹(jǐn)記不可吃發(fā)芽的馬鈴薯和其莖葉，有毒?！?p>　　“哦？此物...馬鈴薯，果真如此神奇？”孫思邈欣喜若狂，捋著長須，絲毫不在意因為激動而揪下來的幾根白須，“真是神物??！我大唐百姓自此有福了！”

　　姜玄點(diǎn)點(diǎn)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家?guī)熞簧荚诼飞?，足跡遍布整個大陸，便是那西域也去了不止一次。但他老人家卻說，未去異大陸之前，從未見過此物，小子不敢妄言，也不曾懷疑家?guī)熃z毫。”

　　“小老兒一生走過的地方也不少，但比之你師傅，就差的遠(yuǎn)嘍?！睂O思邈嘬了一口酒，略帶感嘆的說道：“你師傅的一生可謂波瀾壯闊，駕鶴西去之時還為天下百姓帶回來如此神物，乃真英雄！”

　　姜玄慚愧，謊言說的自己都快信了，可實屬無奈之舉，微微一笑，恭聲道：“老神仙妙手回春，救人無數(shù)，當(dāng)是圣人之姿?！?p>　　孫思邈哈哈大笑，指了指他，沒再言語，而是蹲在田壟邊借著火光，打量著地里長勢喜人的神物。

　　姜玄嘴角也噙著笑，他相信，消息傳回宮里的時候，他跟柔娘便可下山了，而困擾他的身份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明日我便下山，我保證會向太子稟報此事?！睂O思邈鄭重地說：“想必太子殿下會派人過來，你二人莫要驚慌，我也會跟著過來?！?p>　　“孫老神仙言重了！”姜玄躬身道：“神醫(yī)之名在百姓間如雷貫耳，天下沒有人比老神仙更合適的人了?！?p>　　換了某些居心叵測的人物，說不定會霸占了此物，或邀功受賞，或當(dāng)做自家戰(zhàn)略儲備偷偷進(jìn)行種植。但正如他所言，天下之人，沒有比孫思邈更合適的人了。

　　“如此便好?！睂O思邈心領(lǐng)神會，他確信對面坐著的這個小娃娃會聽懂他的保證，“之前還想著靠幾分薄面為你二人尋個良家的出身，看來現(xiàn)在不必了，太子為人豁達(dá)而知人善用，會將你二人妥善處置。”

　　“若不是在今日遇見老神仙，小子還不知要在這深山待多久，若是遇見心懷不軌之人，莫說用此物造福天下，就是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苯屑さ溃骸靶∽有战?，單名一個玄字，老神仙的知遇之恩，日后定當(dāng)報答?！?p>　　孫思邈笑呵呵地擺擺手，顯然馬鈴薯對他的誘惑是無與倫比的，蹲在田壟邊，興致勃勃的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