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剛說完,四周大部分人已經(jīng)將目光投向角落里始終低著頭的一個小姑娘,熟識的人面帶擔(dān)憂或譏諷,不熟識的人只當(dāng)看好戲一般。
曾大人抿著唇,未發(fā)一言,卻是不覺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這廂曾鳶輕呼一口氣,便起身朝著臺子中央走去,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
“臣女曾鳶,叩見皇上,皇后娘娘!”
“怎的,小丫頭,這許久不見,你倒是變得拘謹起來了,莫不是曾卿管束得緊了,可是要我說教說教他?”
場中微靜,曾鳶暗暗捏了捏掌心,抬起頭時,面上是小姑娘家特有的嬌憨之態(tài)。
“阿鳶才沒有拘謹,只是聽說阿鳶有幸能來今晚這宮晏,來時便少吃了些,方才正要吃一塊好吃的糕點,結(jié)果被皇帝陛下您的龍威一震,沒吃上,覺得可惜……”
她說著,一面有些委屈憋悶的低下頭,那廂皇帝卻是撫須大笑。
“好哇,小丫頭,沒想到你竟是覬覦這些,你難道就不怕朕罰你?”說到后面,皇帝的聲音里竟是帶了些許威壓,然小姑娘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一般,抬起頭朝著上方的人眨眨眼,一臉的迷茫無辜之態(tài)。
“阿鳶妹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是這般貪嘴?!庇信計尚Φ穆曇糇耘赃厒鱽?,曾鳶嘴角暗地里一扯,眼神輕飄飄的朝皇帝旁邊看去,卻是太子身邊的太子妃正掩唇輕笑,一旁的太子略顯方正的俊臉但是沒什么神色,只低斂著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眾人自是知道太子妃與曾鳶之間曾經(jīng)結(jié)下的梁子,這會兒皆是一副看戲的狀態(tài)。
“太子妃大姐姐過謙了,坊間的老百姓們不都說能吃是福嗎?阿鳶喜歡吃,說明阿鳶以后的福氣可是大著呢!”說著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太子妃大姐姐身形似乎過于清瘦,可以多嘗嘗宮里的膳食,或許就能跟阿鳶一樣能吃,也就能多一些福氣呢。”
她一口一個大姐姐,中途還特意強調(diào)了“大”這個字眼,讓得太子妃的面色變得有些難堪。只她也不愿與這個作妖的太子妃糾纏,說完復(fù)又抬頭朝著上方的人眨眨眼。
“更何況皇帝陛下宅心仁厚,難道真要罰臣女嗎?若是如此,臣女不求別的,只求皇帝陛下能讓臣女再多吃一塊糕點,以慰藉方才掉落的糕點,好歹吃飽了,才有氣力領(lǐng)罰,您說對吧,陛下!”
小姑娘清秀的眉眼認真,只眼骨碌轉(zhuǎn)個不停,一看便知是個小機靈鬼,皇帝失笑,卻未真的讓她去領(lǐng)罰,不僅如此,還特地命人將宴會上大多美味的膳食往她桌上擺。
這一幕讓得四周的人皆是一副羨慕嫉妒模樣。
曾家之女得帝寵,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們縱是羨慕,卻沒她那個福分和膽氣。
這邊廂曾鳶好不容易應(yīng)付完皇帝陛下,底下的凳子還未捂熱,便被人拍了肩膀,她有些不耐煩的轉(zhuǎn)身,卻是三公主身邊的宮女阿梅朝她使著眼色,曾鳶一愣,下意識的轉(zhuǎn)身望向上方皇帝旁邊的位置,卻正好對上坐在那里的一個錦衣掩面的女子目光。
那人朝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伸出手,做了個溜的手勢,不過察覺到有人望過去時,又立馬端正坐著,一副大家閨秀模樣。
曾鳶忍不住扯了扯唇間,卻還是無聲嘆了口氣,起身悄然離開了宴席。
畢竟是從小熟識的人,各自的手勢暗語都清楚,曾鳶在后宮院里漫不經(jīng)心的逛了一遭,彼時月色正好,她也已走到了一處水榭亭臺處,正打算進去坐著休息會兒,卻突然瞥見里間似乎有人。
腳下的動作一頓,曾鳶轉(zhuǎn)身欲要離開,里面的人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動靜,朝著身邊的人擺了擺手,便轉(zhuǎn)了身。
“可是阿鳶?”
聲音清朗如玉,似玉石相擊般的好聽。
曾鳶一愣,轉(zhuǎn)身望過去,亭里的人已經(jīng)朝著自己走了過來,待近了些,曾鳶瞧著那人面上一喜。
“二哥……二殿下?!”
那人身形修長,看著似乎剛過冠禮的年紀,墨發(fā)玉帶輕束于身后,一襲月白錦衣加身,儒雅俊秀的面上帶著和煦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fēng)般,竟生不起一絲褻瀆之意。
“果真是阿鳶,我當(dāng)以為看錯了?!蹦贻p的男子瞧著她欣喜的模樣,眉眼間的笑意不覺深了些許,不消片刻便走到了她的面前。曾鳶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又似想到了什么,好奇的抬起頭望著他開了口。
“方才我見二殿下你在和誰人說話,可是阿鳶打擾到你們了?”
“未曾,不過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的事罷了?!倍钕骂櫽駬u搖頭,卻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
“多日不見,阿鳶竟是與我生疏了,本殿可記得,某人以前總是二哥哥的喊個不停?!?p> “……”瞧著這個溫雅的少年男子一副神傷模樣,阿鳶一時有些心虛,伸手撓了撓臉,目光也不知該看往哪里。
“二哥哥天人之姿,阿鳶一時迷了眼,還望二哥哥莫要怪罪的好。”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那人吐了吐舌頭,顧玉瞧著,無奈的搖著頭,正欲說些什么,不遠處便傳來少女輕脆明朗的聲音。
“二哥,阿鳶!”
曾鳶回首,見一個身著錦衣身形纖細的可人兒朝她們這邊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中途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身形一個趔岨,嚇得這邊的二人一陣心驚肉跳,好在她又及時穩(wěn)住了身子,拍了拍胸脯之后朝著兩人咧嘴一笑。
顧玉、曾鳶:……這姑娘的心得有多大?!
“二哥好!”
小姑娘終于跑到了兩人面前,喘了會兒,便端正身子有模有樣的朝著顧玉淺淺的行了禮,結(jié)果還未站直,額頭便被人彈了一個禿嚕。
“你呀你,沒有一個公主的模樣,這要是被父皇看見了,可別又被罰抄女誡了。”
顧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瞧著眼前捂著額頭嘟嘟囔囔的小丫頭,后者吐吐舌,嬌俏而又稍顯稚嫩的面上閃過一絲狡黠,爾后撒嬌的拉住前者的胳膊搖啊搖。
“二哥最好啦,靈芝知錯了,下次一定會注意,二哥不要跟父皇說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丫頭聲音甜膩,裹了蜜似的,惹得曾鳶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那邊顧玉被她扯得無可奈何,便伸出指恨恨的戳了戳她的額頭。
“你啊,這幾日收斂些吧,最近藩臣進貢,且邊疆戰(zhàn)事即發(fā),父皇那邊頭疼的緊,一不小心惹他生氣了,有你好受的?!?p> “靈芝知道了!”小丫頭連忙點頭應(yīng)和,瞧得他面上哭笑不得的模樣,便暗地里朝著站在一旁始終未曾開口的曾鳶使了使眼色,后者瞧見了,默默的扭了頭,假裝沒看到。
顧靈芝:……好啊,曾鳶你給我等著!
“行了,我也該走了,和你們兩個姑娘家待在一起不太好?!鳖櫽裾f著,轉(zhuǎn)頭看著曾鳶正欲說些什么,目光卻望著后者的頭頂微微一凝,然后在兩個姑娘怔咢的目光中伸出了手,曾鳶只瞧得那在月下顯得修長白皙的指朝著自己慢慢伸過來,下意識的閉了眼,那人卻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輕不可聞的笑了一聲,待曾鳶回神時,那人已從她的頭頂拿了一片葉站直了身,俊雅的面上笑意吟吟,端的是君子如玉,陌上無雙。
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曾鳶面上一紅,幾乎是狼狽的將頭歪向一邊,有些微惱。
一旁的小丫頭似乎是察覺了什么,目光有些不懷好意的在二人之間來回了片刻,笑得猶帶深意。
“好了,我也該走了,你二人注意些,可別鬧得晚了?!?p> 說完,年輕的男子便轉(zhuǎn)身離開,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曾鳶這才抬頭,正欲說些什么,便瞧見顧靈芝笑得不懷好意。
知她肯定又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曾鳶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說吧,公主殿下,你叫臣女來此處是有何事嗎?”
“我說曾鳶,這許久不見,你怎的也跟本公主生疏了?”顧靈芝聽得她語中的敬語,頗有些不滿,卻是心大,沒繼續(xù)糾結(jié)在這里,只忽然上前攬住她的胳膊,說得小聲。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p> 曾鳶聽得一臉迷惑,顧靈芝卻不管,拉著她徑直朝著不遠處的亭榭走去,待落座之后,原本端正的模樣此刻忽然變得有些萎靡。
“阿鳶,我要嫁人了。”
剛調(diào)整好坐姿的曾鳶一愣,面露驚訝的看著眼前似乎少了些許生氣的人兒。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顧靈芝橫了她一眼,卻是少有的擰了眉,“前幾日我去御書房找父皇,結(jié)果聽到里面有大臣說我朝公主年歲將滿,也該招駙馬了?!?p> “這不是很正常嗎?”曾鳶有些哭笑不得,結(jié)果小丫頭聽完后仿若恨極了似的瞪她一眼。
“好什么???!我還有三年才過及笄之禮好吧,況且我的駙馬也該是我自己歡喜的才對……”
小丫頭說到后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漸漸的沒了聲,曾鳶瞧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著她笑得頗有深意。
“怎的,莫不是你心里早已有了歡喜的人?”也不待她反駁,便自顧自的杵著下巴,一臉的深思,“待我想想,你性子一向隨性,我可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對楊家的小公子有好感,莫不是那楊家兒郎?”
“你胡說什么?!”小公主炸了毛似的瞪她一眼,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雙手擰著搭在膝上的衣袖。
“才,才不是他呢,那人姓徐的……”細弱蚊蠅的說著,似乎是覺得害羞極了,說完便捂著臉,卻依舊掩不住面上攀升的緋色。
曾鳶瞧得微微張了口。
可真是奇了,要說這三公主顧靈芝,曾鳶自小與她熟識,哪曾見過她這般羞怯至極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感慨,小公主果真是情竇初開了,只是想到方才她說的姓徐的,曾鳶仔細想了想,滿朝文武中姓徐的雖說不少,但有適配的兒郎卻是不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曾鳶吶吶而語。
“公主說的,莫不是太醫(yī)院徐大人之子?”
“才不是!”
“那是徐侍郎之子?”
“……”
似乎是對她有些無語了,小丫頭默了一會兒,良久,悶悶的聲音傳了過來,細弱蚊蠅。
“你也認識的……”
似乎更不好意思了,頭又低了些許。
“是,是徐澤啦……”
“哦,徐澤啊……”
“……”
相顧無言。
曾鳶:“……徐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