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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京卻

第七章:柳青

明月京卻 看雪聽云 2729 2019-11-26 12:44:16

  晌午剛過,天氣逐漸的冷了許多,安別懶到這時方起了床。

  早間聽說御知去了翠荷里,只躲在被子里發(fā)愁。見?;屎笕チ耍牌鹕頁Q了身厚衣裳,又揣了暖手的銀爐在懷里,出了宮之后徑直奔向了居言酒肆。

  轉(zhuǎn)過坊門,正低頭忖思,卻被一人攔路喊住。

  “安別!”

  驚慌之下,抬頭只見那人桃目閃爍,滿臉驚喜。身上穿著青色的裹子勒著本就細(xì)細(xì)的腰身,腿上裹布,腳下蹬靴。明明是官宦家的媳婦,卻仍似姑娘似的整日玩鬧,挎劍攜刃,還在頭上綁一個大紅色的絆子,扎成江湖人的咎子隨風(fēng)灑著,給粉嫩的臉上增了許多英氣,正是姜凝。

  “凝姐姐。你怎得在這里?”

  “妹子。這許多日子沒見,竟在這里遇上了。公主呢?怎么你們近來也不來找我,我一個人天天在家都快悶死了?!?p>  局促之下,安別不敢被人知道自己是背著御知出來做些什么的。只謊稱自己是得空來買些東西,四下亂逛幾步,少時便要走的。

  “姐姐你...上次見你就是如此,左右跟個男兒似的,聽說劉大人多有微詞,你怎還如此打扮?”

  姜凝擺擺手,很是不屑。

  “理他做甚。我本家翁都管不住,婿家的還想怎得?再說了,我也只是閑逛,又不曾打打殺殺。惹急了,我回蜀地陪我爹去?!?p>  說罷,忽地又想起什么,登時怒目圓睜。

  “誒?莫不是劉老頭跟圣人說了什么,害得你們不敢來見我了?”

  安別見她作勢似乎要將腰里的劍都要抽出來似的唬人,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上次說要來,結(jié)果聽書晚了一陣,只好趕回去了。下次我再喊御知一道過來就是了?!?p>  姜凝聽她說罷,才轉(zhuǎn)而為喜。一時嘰嘰喳喳話個不停,又問她貼身的隨從為何不見,見她一人在此,又要拉她四下閑逛,全然不見安別一臉失神之色。安別跟在后面閑逛了半條街,眼見太陽上了許多,安別回望著遠(yuǎn)處,怯怯的站住了。

  “姐姐,今日時日到了,我得走了。晌午還得給皇后禮安呢?!?p>  姜凝恍然,拍拍腦門一頓自責(zé)。

  “這我倒是忘了。宮里的規(guī)矩還要繁瑣。既然如此,你便去吧。改日盡管來家里就是了,其他言語你們休要理會。再要啰嗦,我便休了他劉家的人,只管我們姐妹玩耍才對?!?p>  安別略微笑了笑,看著姜凝邁著大步往街那頭去了,才頂著冷風(fēng)緊著步子回身朝東市過去。

  居言酒肆地處東市南端,隔著坊門便可看到酒肆的旗子迎風(fēng)招展,嘩啦啦的在這肅殺的秋色里扯出一片彩色。

  進(jìn)了酒肆,安別徑直走向東南角落,找她想要的詩箋。

  尋摸了半晌,安別只看到最上面累的是早先回他的帖子,不由得有些失落。

  酒肆間人影攢動,二樓上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沖著安別招手。

  “安別。”

  安別站在原地尋了半晌,才看見二樓的人,趕緊快步上去。

  “你.....”

  “郡主,卑職姚方?!?p>  “對,對,姚方,你怎么在這里?上次....”

  說著,安別忽的想起前日在茶樓聽書時,看到樓下一晃而過的身影,似乎就是姚方,只是一時記得不太清楚了。

  姚方將桌上的劍挪了挪,又叫人給安別也看過了茶,笑著說道。

  “郡主。我來這里當(dāng)然是為了公事。我可不像他們,還能寫詩作畫,哄得皇后娘娘的干閨女都跑出來回貼。”

  姚方說了幾句笑,羞的安別不敢作答,慌忙岔開話題。

  “這里都是考學(xué)的學(xué)子或詩人歌女,你來這里做什么公干?難道是齊王哥哥.....”

  姚方睜大眼睛看著她,表示不解。

  安別又重復(fù)了一遍,言語停頓在最后幾個字上,姚方依然不解。

  安別只好強(qiáng)忍著羞怯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極其微弱。

  “難道是齊王哥哥看中了哪個女子?”

  “哈哈哈哈。那倒不是?!币Ψ焦恍氐?。

  “前幾日太子遞來一個名字,說是自己想求一幅畫,只是忙于協(xié)圣,無暇分身,所以托齊王尋查。齊王便將差事交給了我。昨日查得線索,便約了那人今日過來飲茶。敘說一二?!?p>  “是什么名字?”安別聽聞是太子尋查,不免多想,便謹(jǐn)慎的問道。

  “沒什么。就是一個書生。聽說字畫雙絕。”

  安別見他沒有直言,但時間與自己委托太子時間幾乎相差無幾,心里頓時有些忐忑,自己始終是個女子,情竇初開,這情愛之事怎可公之于眾,若是給人知道自己在這里私尋情郎,豈不被人嘲笑,更不要說被皇后和御知知道會如何了。

  姚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喃喃說道。

  “也不知太子所為何事,找這一介書生作甚。我在此地等了不少光景,每日只看著他們吟詩作畫,搖頭晃腦的,著實無趣。”

  安別只是低著頭不肯說話,心里盤算著那檔子事,越想越急。

  正打算下樓回了宮,樓下傳來幾聲喧嘩。只見諸人都在拱手向一人道賀,從樓上只看見那人露著一個背影,也在回禮感謝,轉(zhuǎn)身便上了二樓。

  安別見有人過來,怕人認(rèn)出自己,便躲過眼神,側(cè)身靠了窗,朝著街外巡視,只將耳朵豎著,悄悄偷聽。

  “請問,在座可是齊王府人。”

  那人聲音雖然低沉,卻透著一股溫柔。

  “正是。敢問貴客尊姓大名?!币Ψ絾柕馈?p>  “學(xué)子柳萬繡。拙號柳青?!?p>  鎬京城上,碧空和風(fēng),諸野寂靜,街上的行人,貨郎的撥浪鼓,歌女的琵琶,連駱駝身上的鈴鐺也靜了。

  愁云散逸,寰宇清澈,眨眼的功夫,陽光就灑了過來。溫?zé)岬年柟庀裼晁粯硬豢杀苊?,忽得灑在了太極宮的紅墻上,灑在朱雀大街寂靜的石板上,灑在過往行人的身上,灑在柳青的臉上。

  那是怎樣一副安靜的面龐。

  眼眸淡雅閃爍,如夏夜薄霧里的點點螢火,明滅不齊叩人心扉,嘴唇微啟輕薄如春日新櫻,讓人看上去就想入非非。

  長發(fā)斜灑,面若晨曦,一臉寧靜之色,仿佛整個天地都隨之淡然下去。

  月光般皎潔的絲布棉袍雖然十分樸素,但被他穿著,卻好似披著一身陽光般溫?zé)?,讓人想靠近,想擁抱?p>  “這是名帖?!?p>  姚方接過名帖確認(rèn),便即起身雙手遞還給了他,神色恭敬了些。

  “沒想到。這大名鼎鼎的柳青,竟然真是新科狀元。果然是年少有為,青年才俊。是我冒犯了。”

  那柳青也甚是客氣,拱手與他回禮。

  “大人過獎。柳生不過是一屆學(xué)子,恬居元位,平日好舞文弄墨,總是貽笑大方。驚聞大人昨日來訪,留下書信,究竟是所為何事?”

  姚方伸手請他坐在了安別那側(cè),說是相爺府上小姐想求他一副書畫,礙于身份,只好托他這個老鄉(xiāng)前來查訪。柳萬繡拱手道了聲謝,便既應(yīng)了,只說他一個月后便來取就是。安別低頭搓著手中的茶杯,心中起起伏伏,未敢多言。

  姚方話已說完,便瞥了眼安別,對著柳萬繡說道。

  “既然已經(jīng)見過,此事便勞煩狀元郎。事成之后,小姐那邊,姚某定當(dāng)言明。姚某告辭”

  姚方說罷,眼神又瞥了一眼安別,便要起身走了。

  “在下還有事要去南城,小姐幾時回府,姚某可送您?!?p>  安別只顧著低著頭,怯生生的搖了搖頭,說她自行回府,便打發(fā)他走了。

  若是她抬頭,便會看到姚方的一只手巧妙的隱匿著,在柳萬繡的肩上輕輕的拍了一下。無聲無息地,像極了那封詩箋上的情詩,在她的心頭曾落下漣漪。

  凝滯的空氣被他溫柔的打破。

  “姑娘,若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可是知別?”

  被他一語道破,安別眼神里滿是驚奇與羞澀。

  “姑娘莫慌。一來在下這數(shù)月只回了知別的詩貼。二來這位大人昨日登門,與管家說過自己乃是齊王府的人,還對姑娘如此尊敬。鎬京城內(nèi)雖有女子萬千,但身份特殊的,想來也只有姑娘您了?!?p>  柳萬繡,果然胸中有萬千錦繡。三言兩語便被他道破實情。

  “柳...柳公子。我無意隱瞞,只是...”

  柳萬繡笑了笑,言語輕柔似春柳扶風(fēng)。

  “無妨。世人尚德,凡女子大多難以自由,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大黎興盛,民風(fēng)逐漸開了,這男女之情才不似以前那般拘謹(jǐn),這居言酒肆也才會如此熱鬧。姑娘也不用拘謹(jǐn),柳某灑脫慣了,容易口無遮攔,姑娘莫怪?!?p>  安別見他熟知詩箋,又與姚方遞過名帖,當(dāng)下不再懷疑,便怯怯的與他閑談了幾句,逐漸熟絡(luò)起來,臉上也沒有了初見時那股羞澀,轉(zhuǎn)而多了幾絲欣喜。

  安別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詩箋放在案幾上,推至兩人中間。

  “這個,你還記得嗎?”

  柳萬繡伸出纖白玉手摁在那詩箋上,露出他修長的手指,低沉而溫柔的說道。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安別見他竟在酒肆念出,便覺的羞澀,只側(cè)目看了他一眼,又惶恐的縮了回來。

  “公子,這,這詩句當(dāng)真嗎?”

  柳萬繡緩緩伸手拿過桌上茶壺,將她面前茶杯添滿放下,又看了一眼四周,示意安別接過,然后將自己雙手放在了她的杯上,其間攥著她的手,往回推了推。

  “姑娘愿做卓文君,柳生定不會讓姑娘估驪當(dāng)壚,白付心血?!?p>  安別紅著臉,只覺得手上傳來一絲溫?zé)?,那溫?zé)嵩诤涞那锶绽铮樦觳矀鬟M(jìn)了四肢,傳進(jìn)了身體里,散射出一陣紅色的明亮。

  “可是...世間女子千萬...”

  柳萬繡笑了笑,星眸閃爍。

  “世間男子亦是千萬。我跟姑娘一樣,也只為一個情字。凡人莫不是貪戀女子貞潔,遑圖她人美色。殊不見前朝紅拂女,金陵蘇小小,皆是才華橫溢,跳脫凡俗,紅塵三顧只為情。”

  旁邊一個人影走過,安別慌忙抽回了手。

  柳萬繡見狀,便將那詩箋抵還給她。

  “姑娘拘謹(jǐn),莫不是柳生冒犯了?”

  “我...我只覺得太快了些。”

  安別如是說,柳萬繡只能頷首,與她賠罪。

  “此地人多眼雜,是柳生失言了。“

  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張花鳥紋的詩箋遞了過來。

  “姑娘若有心,不妨看了詩貼。來日方長,柳某今日便不叨擾了?!?p>  安別接過去,輕聲的應(yīng)了,柳萬繡便躬身告辭。

  窗外,柳萬繡的身影遠(yuǎn)去,街上的行人復(fù)又開始嘈雜,貨郎的撥浪鼓也響了,歌女的琵琶也亮了,連駱駝身上的鈴鐺也叮當(dāng)了起來。安別握著手上的詩箋,心緒萬千。她沒有敢告訴柳萬繡自己的真名,也沒有告訴御知自己偷拿了這封詩箋。內(nèi)疚的心緒方糾了片刻,便又想起他剛才的言語,心里泛起了陣陣漣漪,像夏日里太液池里青翠耀眼的荷花一樣,上面閃爍著點點露水。有幾尾錦鯉從下面掠過,那露水便緩緩的搖晃起來,滌蕩出令人疼愛的模樣,呈出夏天般的五彩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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