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纖細人影不緊不慢的踱步到宋懷毓,迎著月光,踏著螢火。走動間,她發(fā)髻上斜插的一支流蘇簪子碰撞得叮當響。
宋懷毓偏頭輕笑了兩聲,“三姐姐說笑了,三叔和五姐姐帶著這許多人在這圍困我,說放過的,也該是他們?!?p> 宋懷鷺不置可否,“郡主說的是,是阿菁莽撞,沖撞了郡主。宋懷鷺便在這兒,替阿菁給郡主賠罪?!?p> “姐姐!何必給這行子賠勞什子的罪?”宋懷菁還想繼續(xù)說,卻被宋懷鷺暗中瞪了一眼。
她誰都不怕,唯獨怕宋懷鷺。
“還請郡主勿怪。阿菁自小被寵壞了,郡主也是知曉的??ぶ骱A?,想必不會與一個孩子多做計較。”
幼辛撇撇嘴,宋懷菁可比自家姑娘大,說孩子未免也太過了。
宋懷毓摳了摳手指甲,“三姐姐,我的肚量,其實可小了呢。五姐姐屢次對我使絆子,我念及姐妹之情,并未計較。可這回,五姐姐是想將我打入泥潭里爬都爬不出來呢。”
“一切都是誤會。況且,七妹妹的路可比我們的要長?!?p> 宋懷毓的目光凝在宋懷鷺身上。
論心思手段,宋懷菁絕不如宋懷鷺的十之一二。
宋懷鷺許配的人家是當朝太傅嫡次子,真正的權(quán)貴公子哥??上昵疤捣蛉瞬∈牛坏靡褜⒒槭峦七t三年。如今算來,宋懷鷺也快出嫁了。
而至今,這位太傅的嫡次子,仍然對宋懷鷺情深不壽,甚至無一侍妾通房。若說這其中沒有宋懷鷺的經(jīng)營,宋懷毓是如何都不會信的。
關(guān)鍵的是,太傅和太傅夫人都只認準了宋懷鷺作為兒媳婦。
這其中種種,關(guān)鍵都還是歸于宋懷鷺身上。
從郡主到七妹妹,宋懷鷺這是想套姐妹之情了么?
宋懷毓苦惱的皺眉道,“可是三姐姐,不小小懲罰五姐姐一番,我實在是心中不甘?!?p> 外人是如何評價她的姑且不論,反正宋家人都知道她宋懷毓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姐姐已經(jīng)給你賠罪了,你還想怎樣?你捆了我爹,這筆賬還沒和你算!”
賠罪?宋懷毓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如果只是隨口一說屈膝都不曾的賠罪,她還真是要不起。
宋懷鷺皺眉,“七妹妹,阿菁不過無心之失,何必苦苦抓著不放?”
“好一個無心之失?!彼螒沿估涞?,“幼辛,放了三叔?!?p> 幼辛得令行事。
宋三爺如蒙大赦,立即連滾帶爬的到宋懷鷺旁邊。不管怎么說,還是在他大閨女身邊安心些。
宋懷鷺瞥了眼宋三爺,“多謝七妹妹了。”
“這次我暫且不會多做計較,若有下次,新帳舊帳一起算!”宋懷毓拂袖離開淮竹亭,“三姐姐,你曉得,我宋懷毓不是外人口中的賢良淑德之人,眥睚必報才是我?!?p> “宋家人都曉得?!彼螒漾樀瓚?yīng)道,似是聽不出其中機鋒。
如何不曉得?曾有丫頭冒犯了宋懷毓,宋懷毓讓她生生滾了釘床,那年的宋懷毓才過十歲。
那時宋懷毓說了什么?
她說,“犯我者,親疏遠近,必誅之?!?p> 十個字,字字讓人脊背發(fā)涼。
宋懷毓忽然又輕笑起來,“三姐姐曉得就好。”
說罷就要離去,此時無一人阻攔,都給她讓了道。
“七妹妹?!彼螒漾樅傲怂宦暎澳悴恍嫉?,自有人替你視同珍寶。”
她不屑的?她腳步一頓,忽而想到方才她問宋懷菁,權(quán)勢名利真的重要嗎?沒想到宋懷鷺此時給了她答案。
她微微挑眉,卻沒回頭,身影徹底融入了夜色。
“虛偽?!庇仔列÷暤泥洁炝司洹?p> “姐姐,怎么能放她們走呢?”
“不然你想怎么樣?”宋懷鷺冷冷的瞧著自己嫡親的妹子,“你是白長個兒不長腦嗎?你以為你帶這么多人就能抓了她?還是將她弄死?我告訴你,但凡她身邊有個少夷或者幼辛,你帶的這些人都絕為難不了她?!?p> “可是……”
“你若真當我是你姐姐,就該記住我的話。我早便說過,莫要招惹宋懷毓,你都當耳旁風了?”
宋懷菁一跺腳,紅著眼跑了。
宋懷鷺點了幾個人,“你們幾個,跟著五姑娘,確保她的安全。她不回府便一步不得離開?!?p> “——以及,今晚的事,若傳出去半個字,你們知曉后果的。”
宋懷毓能這么放心的走掉,就是因為她知道宋懷鷺會善后。
幼辛仍舊覺得不舒坦,“姑娘,就這么輕輕的放下了嗎?可是我覺得,五姑娘肯定還會繼續(xù)來招惹你的,不若給她吃一個教訓長長記性。”
“打蛇呢,得打七寸。”宋懷毓的聲音懶洋洋的,整個人又開始疏懶起來,“我說過,我眥睚必報。之前數(shù)次放過她,不過是想瞧瞧她能有什么把戲。”
“——可我沒想到呢,她背后居然有一位連我也不知曉的高人?!?p> 至于是誰嘛……宋懷毓懶懶的抬眼,“幼辛——”
幼辛脊背一直,“姑,姑娘。”
“我要你仔細的人呢?”
“啊?”幼辛一臉茫然。
“……”宋懷毓曉得了。她抹了把臉,算了。
說起來,去淮竹亭這件事是她有意透露出去的。她懷疑她院子里有旁人收買的人,故而借此事探一探。
這背后的人,太熟悉她了。熟悉到她的習性都一清二楚。
明知道這是個試探,卻順勢而為,過后直接讓內(nèi)應(yīng)消失,讓她無從下手,查不到這背后的人到底是誰。
若是少夷必定事事周到,奈何現(xiàn)下在她旁邊的是幼辛。
宋懷毓摸了摸云袖里的玉。
她的身世——又是如何的?她覺得她自身極好,她的父母親必定也非常人。
可這洹朝的氏家大族,權(quán)貴世家如此之多,她的血脈到底是哪一家的呢?
她勾唇閉眼。
不,這些不重要。既然她的父母親能狠心拋下她,她便不會惦記。若有一日,狹路相逢,指不定她會十倍償還。
犯我者,親疏遠近,必誅之。
從不是虛言,她也從未忘記她的本性如此。
“幼辛,明日,我們?nèi)セ浅跃坪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