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白日里的混亂與不安都逐漸被表面的平靜所掩埋。
宋懷毓站在檐下神色漠然的望著那株枯了的辛夷,早已換了一身薄柿對襟繡金百褶如意月裙,在光影里半明半昧。
蕭家要篡權(quán),這是她試探出來的最終結(jié)果。
蕭家兩月前銷聲匿跡,再也沒在京華出沒過。試問,蕭家同宋謝兩家一般都是百年氏家大族,怎會一夕之間就被歲時的一個圈套給套???
作為擁有最強的商業(yè)手段的蕭家,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利益至上,又怎會為了一個毫無作用的嫡次子舍棄全族?
蕭渠在蕭家雖然受寵,但是宋懷毓卻無比清楚,一旦遇到兩難境地,蕭渠必定會是被舍棄的地方。
這就是一開始宋懷毓不信任謝瑜的原因。
也就是說,蕭家受到歲時壓迫不得不讓出財產(chǎn)。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背地里蕭家卻做好了重振家門的準備。
可歲時會這么輕易地放過蕭家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歲時必然比她還熟悉,那么私底下對蕭家的圍剿是勢在必行。
與其說蕭家想要篡權(quán),不如說是在爭取一線生機。
那么一切便說的通了。
蕭家首先對歲時展開的第一個報復,便是她。她深得歲時寵信,平日里處理政事她都在一旁,甚至會與她討論朝政,足以說明她在歲時心中的重要性。若是將她擊垮甚至碾入塵土,是對歲時的一大打擊。
真的是如此嗎?歲時會將自己的弱點明明擺擺的展現(xiàn)在人前嗎?
宋懷毓心頭猛地一震,會的,他會,因為——障眼法!
隨即嘆了口氣,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若歲時和蕭家都在利用她對彼此進行爭斗,也勿怪她不留情面。
“姑娘。”少夷急急走來,“外面風涼,怎不穿些衣物?”
宋懷毓搖搖頭,“我身子骨還未弱到風一吹便倒。查的事兒可有端倪?”
少夷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并無,這是在河里搜到的。”
少夷在宋懷毓得知護城河之事,便派少夷前去探查。當時林厝在明昭被救上來后便下令封鎖護城河,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宋懷毓便尋思,林厝定是得了歲時的命令在查這件事。而少夷是偷偷潛入河中在御林軍尚未派人下河之際,搜到了這張手帕。
除此之外,也再無其他。
幼辛嘟囔著嘴滿臉不高興的從外堂進來,“姑娘,四公子和那個謝二來探望你?!?p> 宋懷毓的眉略微蹙了蹙,旋即淡道,“我曉得了?!?p> 幼辛撇撇嘴,站到了宋懷毓身邊。少夷嘆了口氣,幼辛對謝瑜的成見有些大。
外堂,成蹊已給謝瑜和宋懷縉上了茶,二人之間的氣氛分外詭異,成蹊候在一旁心中叫苦。
青衫玉面的少年郎癱在廣寒木七屏圍榻椅上,撐著下顎慵懶的開口,“唔,阿瑜怎生還未來?”
成蹊低頭,“奴婢不知?!?p> 謝瑜轉(zhuǎn)頭去看門外,恰巧一抹倩影迎著暮色而來。他的眸中一亮,“阿瑜來得如此之慢,可是特意為我裝扮了一番?”
宋懷毓淡淡的看過去,他坐的是首座。
宋懷縉在左首位上冷然的吃茶,見到宋懷毓時才臉色柔和了一些,“七妹妹?!?p> 宋懷毓福身見禮,“四哥哥,謝二公子?!?p> 謝瑜微微挑眉,似是蹙起了秋波,引得人心神微漾。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阿瑜,過來。”
宋懷縉將茶盞放在桌上,發(fā)出了一聲極重的聲響,“謝二公子與七妹妹婚約在身,理應潔身自好。但雖有婚約在身,也理應曉得非禮勿言?!?p> 謝瑜卻含笑道,“我與阿瑜乃是未婚夫妻,即便是牽手也無人敢說半句不是。四哥?!?p> 這句“四哥”似乎別有深意,宋懷縉聞言神情一頓,面色更冷。他在刑部待得時間比他處長,雖然身形消瘦了些,但面色一冷下來便猶如一尊殺神。
“既然七妹妹無恙,我便放心了。竹青?!彼螒芽N轉(zhuǎn)頭瞧了瞧宋懷毓,才喚身后的隨從。竹青聞言連忙將手中提著的東西遞給不遠處的成蹊。
“七姑娘,這是公子給您的補品?!敝袂嗟馈?p> “謝謝四哥哥了?!彼螒沿谷崛嵋恍Α?p> “我還有些事兒,便不久留了?!彼螒芽N起身往外走,不曾回頭。
宋懷毓目送他離開后垂下了眼眸,她曉得宋懷縉對她的關切。她從一進門,他的視線其實全在她身上。
謝瑜再次出聲,“人已經(jīng)走了。還不過來?”
少夷和成蹊知趣的拖著幼辛出去守門了。
“謝二公子的時間掐得真準。”宋懷毓不動。
謝瑜收回手低笑,“七七可是在怨我?我在過來前瞧見了少夷,想來她是為你去辦事方回來,想著她必定會與你稟報,故而才拖了些時間才過來。”
說完又幽幽的瞧著她,“七七也怪乎無情,不肯對我笑上一笑。”
“想必溢香樓的阿彌姑娘是肯對你笑上數(shù)百數(shù)千遍的,聽聞她還在癡癡的等你去見她一面。”宋懷毓尋了個位置坐下,說不上的奇怪,明明她才是主,卻是謝瑜坐了主位。
“七七可是在吃醋?”謝瑜忽然吃痛一聲,臉色都扭曲起來,渾身顫抖,面色發(fā)白。
宋懷毓蹙眉,見他扶著腰不停的揉著,想來是在町水傷到了腰,卻不想這般的重,能讓他疼得面目猙獰。
她尋思片刻挪到他面前,遲疑著開口,“是在町水時傷到的?”
“許是傷口裂開了?!敝x瑜說這話時,唇都在顫。
“我瞧瞧?!闭f著便低下頭去,伸手在他手揉著的地方摁了摁,他吸了口氣,似是疼極。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側(cè)顏上,昏暗的燭光襯得她肌膚細膩眉眼謙恭溫良,美極。
“我去讓人叫大夫吧?!彼螒沿拐f罷起身,手腕卻被人扣住猛地一拽,落入了那人溫熱的懷里。
“剛開始不叫,如今叫大夫也遲了,七七?!蹦侨碎_口,慵懶沉迷,似是一場漩渦要將她卷入其中,哪兒還有方才的病弱模樣?
她掙脫不開,面色不善,“你騙我?”
謝瑜扣緊了她的腰,頭放在她的肩上,那濃郁的辛夷花香將他也包裹起來,似要沉醉起來。
“七七?!彼穆曇粑?,裹了那無邊的風月灌進了她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