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yīng)該回答我究竟是撞到了什么東西才這般的凄慘可怕!”楊老師聲音低沉渾厚。早在寢室內(nèi)他就開始懷疑成大軍滿口的謊話。即便是撞墻,哪有硬挺著半邊臉往上硬蹭的?別忘了,他可是學(xué)校的政教主任,主管著全校師生的人身安全工作。
“除非是撞見鬼了!”不需嚴加分辯,楊老師聲色俱厲斬釘截鐵的肯定到。
話音一出,幾個調(diào)皮的裝模作樣的在演算題目的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諝饫淠搅藰O致,所有人都停筆側(cè)耳聚精會神的注視著成大軍這邊看他怎樣的化險為夷。
楊老師目光尖銳,目不轉(zhuǎn)睛的緊盯著站在位置上的成大軍。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斷會出錯。
“是撞見鬼了!”成大軍一抬頭,與幾乎鎖定著他的目光的楊老師平齊對視,冷冷的擠出老師自個兒分析的又極想證實的答案。這回答無疑是對老師權(quán)威最公開的挑戰(zhàn)。同學(xué)們大氣也不敢出。倆人就這樣不依不饒的對視著,冰冷的眼窩里似乎飄著無盡徹骨的雪花。
“老師,請教個問題!”一邊的歐陽雨姍眼瞅得火藥味兒濃郁到極致,靈機一動,匆忙的起身叫了一聲老師,微笑著將書本遞了上去。
彌漫無盡的硝煙終于化解了,待老師回身走向講臺的瞬間,歐陽雨姍一把拽扯住咬牙切齒但又無盡委屈的成大軍摁壓著坐了下來,阻止了他這場心血來潮的鬧劇的發(fā)生。
窗外高大的松柏樹吧嗒吧嗒的往下滴落著大塊大塊的積雪,那雪白的幾近融化的積雪一接觸地面的瞬間就噗的一聲四散而開了。濺起的污濁的水花子騰躍著撲打在磚墻上樹干上濕漉漉的一片。
對于成大軍而言,冰冷而又漫長的一天終于煎熬了過去。晚自習(xí),他是不打算來的,鞋子的丟失讓原本緊繃著的神經(jīng)幾近斷裂。程大軍的隱忍顯然已經(jīng)到達極限,隨隨便便一丁點兒火星子就能將他引燃。歐陽雨姍,這位令他看不透真面目的女同學(xué),一整天里成大軍都未曾搭理過她。是厭惡,還是虛情假意的故作鎮(zhèn)靜?成大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現(xiàn)在,他必須借著自習(xí)課前的這一小段時間到班主任王老師的辦公室去一趟。無論什么處境,都不能否認王老師是一位出色的受人愛戴的好老師。
可是,打著赤腳總不是辦法吧!成大軍一個人周旋著站在光線暗淡的寢室里急得團團轉(zhuǎn)。按理應(yīng)先向老師報了到才能回教室上課,這是規(guī)矩也是出于一個學(xué)生對老師最起碼的禮貌。他心知肚明卻并沒有這么做?!叭ニ麐尩男?!”成大軍的嘴里不由地罵出一句臟話。
夜風(fēng)一起就是漫天的星星,星星眨著亮晶晶眼睛影影綽綽的躲閃著似乎并不樂意夜幕下一雙幽暗的眼睛將它凝視。
教室的燈光異常的光亮刺眼,歐陽雨姍早在自習(xí)課前十多分鐘就進了教室。她刻意的在途經(jīng)鎮(zhèn)上唯一的那家百貨門市部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猶豫不決中還是硬著頭皮豁開厚重的門簾走了進去。她甚至羞愧得不知道該怎樣向售貨員開口,不知道碼數(shù),不知道價錢。就匆忙的接過售貨員遞上的鞋子塞進了隨身的挎包。
直到出門躋身到熙熙嚷嚷的大街上心臟還在急速的怦然跳動。緊攥在手里的售貨員找回的零錢熱乎乎的浸滿了汗水。
冬夜的冷風(fēng)一吹瞬間透心的涼快,頭腦中再次浮現(xiàn)出成大軍那雙幽黑而又冷漠的眼神,她竟緊張的害怕了起來。
如果說買鞋子難,那么如何將挎包里的鞋子送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
“該怎樣將鞋子送出去呢?”歐陽雨姍撲棱著眼睛陷入了無盡的為難。她是照著時常班上男生的款式買的。大小應(yīng)該合適,成大軍一雙凍得發(fā)青發(fā)紫的腳丫子明晃晃的一直閃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可是越是不想看那雙沾滿黃泥污水的腳板就越是憎人的閃現(xiàn)。歐陽雨珊怎么忍心就這樣眼巴巴的干瞅著而無動于衷呢?
她不敢輕易的將那一雙包裹得嚴實而又嶄新的鞋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塞進同桌成大軍的桌斗里。相信這樣的做法對于不知情的成大軍而言定然會再次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甩手丟在前面明晃晃的講桌上。那樣的話,將會使她萬分的難堪。蘋果的事兒好歹還能打了迷糊眼蒙混過去,只當是無名氏孝敬老師的小禮物??墒牵幽??一個女生悄然的幫一位素不相識的男生買鞋子......
歐陽雨姍不敢再想下去,她已經(jīng)無法再次平靜下來了。
宿舍里已經(jīng)漆黑一片了,成大軍不敢再這樣肆無忌憚的待下去,若是再被監(jiān)管寢室的數(shù)學(xué)老師察覺到,弄不好明兒個就要站在升旗臺前全校做檢討了!逃避上課,是在校生最大的罪過。
青諾言來了,她悄然無聲的扮了鬼臉只輕輕一拍就將那呆望著窗外愣神的歐陽雨姍驚嚇了一大跳。叫喊聲引得所有埋頭學(xué)習(xí)的同學(xué)齊刷刷的扭頭觀望。
“西施笑顰,昭君出塞,思君呢還是懷春呢?”青諾言嬉笑著緊挨著歐陽雨姍坐定。悄然的戲弄著她。
“思君!......呵呵,看天上繁星閃爍思郎君何時過河!”歐陽雨姍回神冷笑幾聲,一臉的疲倦。
“魂不守舍的,難道他又為難你了?”青諾言四下環(huán)望,低聲在耳邊問詢。
“怎么可能!懶得搭理!”歐陽雨姍極力的表現(xiàn)出一種不屑的神情。
倆人壓根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彼此口中的“他”也都另有其人,青諾言也難怪會碰了釘子。
“上次的事兒,你還沒給我交代!”青諾言可憐巴巴的凝望著一臉愁容的歐陽雨姍。
“不是說過了嗎!就是正常的問話,幾句話而已!”歐陽雨姍這回沒了好氣,倆人整日里來來去去的形影不離,壓根兒就沒有什么秘密可言。倘若非要找一點私心的話,就是高加林的糾纏,他的書信時不時的就會出現(xiàn)在傳達室的窗臺上,收件人歐陽雨姍四個大字明晃晃的直晃眼,仿佛刻意的在向過往的師生宣示著一股子凜然正氣一樣。
歐陽雨姍煩極了,但又不得不如數(shù)取回。生怕因為自個兒的拒收而流落到旁人的手里,即便是有成百上千張嘴也難以洗清自個兒的清白。人言可畏,尤其對于一個女孩子而言最忌諱的就是背后被人指指點點的。別人受不受得了她不清楚,她可絕不想沾染這些煩心的事兒。男女同學(xué)間應(yīng)當是純潔無暇的同學(xué)關(guān)系,倘若非要在這層關(guān)系上更進一步,做個朋友也是未嘗不可的。她明白高家文的心思,她同他熟嗎?壓根兒就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guān)系。高家文是學(xué)哥,就讀畢業(yè)班,倆人既不同師又不同門的,憑什么要答應(yīng)他的無理要求!
“高家文找我了!”青諾言見歐陽雨姍一臉的不悅,她其實心里也挺難受的。倆人從小就在政府大院里相識相知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就連喜歡的一身衣服倆人都是你穿了我穿的,現(xiàn)在,好姐妹遇到了麻煩,她可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的看熱鬧。該出面的時候就要挺身而出。
這段時間以來,雨姍姐已經(jīng)連續(xù)多次被老師點名了,她相信必然是受到了這件煩心事兒的干擾。她從小到大可一直是老師心目中的佼佼者啊。機靈漂亮不說還天生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別看她柔柔弱弱的,那一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簡直是出神入化般的完美,一撇一捺鋒利無比就像刀劍一樣洋洋灑灑。誠如語文老師點評的那樣——字如其人。歐陽雨姍就是典型的外柔內(nèi)剛的性格。
愈是剛硬的性格就愈是害怕傷害,青諾言簡直不敢相信歐陽雨姍這段時日以來淡定如水的外表下內(nèi)心承受了多大的創(chuàng)傷。
“高家文找你了?。?.....”歐陽雨姍沒想到越是害怕什么偏偏就會來點什么。不由得心慌了起來。
“嗯,他說看到了你同成大軍在河堤上的談話,還說......”青諾言實在說不下去了,她知道后面的話可能會觸傷了歐陽雨姍原本就脆弱的心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回去了!”青諾言畏手畏腳的搬了書本又溜回了自個兒的座位。
沒有老師看管的自習(xí)室里顯得是格外的昏暗,歐陽雨姍呆滯的眼神里滿是無盡的苦不堪言。思緒一片混亂。先是鞋子的事兒,現(xiàn)在還沒個著落,青諾言的話說到一般又憋了回去。她實在不愿苦苦的糾結(jié)在這無盡的煩心苦難之中了!可是一件件煩心的事兒總是令人惶恐不安。
“自習(xí)課下了再說!”歐陽雨姍委屈的憋回了淚花子,再回頭看到自個兒身邊光溜溜的空座位時,內(nèi)心不免對曠課,赤腳,頂撞老師的成大軍產(chǎn)生了一點兒好感。她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青諾言尚未說完的話是什么樣的內(nèi)容?,F(xiàn)在,她就要親自從青諾言的口中得到證實,如果真是那樣的喪心病狂,那也就別怪她撕破臉不留情面。
窗外的寒風(fēng)并不是很凜冽,明亮的月光緩緩的撒在堅硬而又厚實的黃土雪地上。柳東中學(xué)晚間的大操場格外的空曠,仿佛天然的溜冰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