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電話
每個房間都自帶一個洗手間，每一層還有公共洗衣間，李幸之去看了看，兩排水龍頭大概可供三.四十人同時洗衣服，十分方便。這樣的房間一層10個，宿舍只有3層，也就是說這個宿舍容量大約300人——房間里都還有空間，估計以后還要增加床位的。
樓下有鍋爐房和澡堂，李幸之下去打了水，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下樓了。她今天還不能吃食堂，還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要采購，等一下得出去一趟才行。當(dāng)然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打個電話回家。
樓下門衛(wèi)室有投幣電話和IC卡電話，但是門衛(wèi)老頭顯然還沒有經(jīng)濟(jì)意識，表示沒有IC卡出賣，她只能到街上去買卡，或者選擇換硬幣。如今長途話費還是非常昂貴的，最受打工人群歡迎的便是隨處可見的公共電話亭，尤其以可以話費優(yōu)惠的IC電話最為便利。廠里考慮到宿舍樓都是外地員工，打電話的要求必不可少，已經(jīng)預(yù)先裝了好幾部紅色的公用電話，可是李幸之初來乍到，別說IC卡了，摸了摸口袋硬幣也沒有一個。
這就是不同地域的貨幣流通習(xí)慣區(qū)別了。在湘西老家，人們最不喜歡用硬幣——不便攜帶，容易遺漏，因此幾乎沒有什么流通，全部都1元紙幣。而滬市這邊日常生活離不開硬幣，乘公交必須投幣，且很多無人售票車，食堂、電話亭等很多地方都設(shè)有投幣口，因此人們總會習(xí)慣性的帶一個零錢包。李幸之拿了10元錢跟門衛(wèi)大爺換了硬幣，打算先給家里打個電話過去，等下買了IC卡回來再詳談。
村里現(xiàn)在統(tǒng)共就一部電話機(jī)，還是屬于村部的，這年頭誰會奢侈地一年花好幾千裝一部電話？再說即使是有些在外做生意掙了錢想裝也裝不了——山高林密地廣人稀，架設(shè)一根電話線成本太高，李幸之記得知道2010年前后才徹底通了網(wǎng)絡(luò)和電話，到那時老家人民已經(jīng)直接跳過固話，進(jìn)入手機(jī)時代了。
一般外頭的人打電話到村里，請人家?guī)兔€話，約好時間下次再打就能夠找到人了。李幸之也沒有多想，還以為要下午回來才能聯(lián)系到母親，誰知道電話一接通，她說了一聲，“我找1隊的張梅花……”就被電話那頭的驚呼聲打斷了。
“杏子啊！我就是你媽啊！你怎么今天才打電話過來！媽都急死了你曉得不……嗚嗚嗚……我天天在這里等啊，在等不到我要出去找你了哦，嗚嗚嗚……”張梅花一著急說話又快又急，加上尖聲夾雜著哽咽，讓李幸之一下子懵了。好不容易等她發(fā)泄完擔(dān)心，才小心翼翼地湊到話筒邊柔聲說道，“媽你慢點說，我這不是打電話來了嘛！”
她就知道母親急了?？墒侵霸卺t(yī)院，后來在路上，都不方便打電話——沒有手機(jī)的日子還真不習(xí)慣呀！這也是她急于找一份工作的最主要原因，如果家里剛出了事，她必須把母親安撫好，沒有那么多時間漂泊不定。只有她先穩(wěn)定下來，才能將母親也穩(wěn)定下來。
“恩恩，我忘記了……這邊一開始沒有裝電話機(jī)，我今天才休息呢！”李幸之抱著電話跟母親聊天，告訴她自己到了浦海，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有宿舍，吃食堂，什么都的廠里發(fā)的，條件非常不錯，就是廠里太忙了，一直都沒有出去才沒有打電話。“我好著呢！過幾天給你照相回來！”
張梅花將信將疑，一個勁地追問工作怎么樣，住的怎么樣，吃的怎么樣……天知道這幾天太是怎么過來的，李幸之出門沒幾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七大姑八大姨的田間村頭碰到她都要打聽一下女兒的去向。偏偏張梅花一問三不知，這時候就有人說了，“幸之就一個人出去你也放心？她一個姑娘家家的，沒有人帶著上哪兒找工作？出去幾天了呀，打電話回來沒有？別的被人騙了吧……”
張梅花哪兒知道??！她縣城還沒有走出去過呢！聽人家把外面說的如龍?zhí)痘⒀ㄒ话?，可把她嚇壞了。本想著等女兒打電話來問個究竟，可左等右等，就是沒有電話回來，這一去都十來天了，再遠(yuǎn)的地兒也到了呀……嗚嗚嗚，別的真的被騙到哪個山窩窩里出了吧！
這幾天哭的是眼睛都腫了，頭發(fā)都沒心思梳了，每天一早就跑到村委會等著。一來二去，整個村里都曉得李幸之失蹤了……大伙兒眾說紛紜，有的說李幸之跟人跑了，有的說被人騙了，還有的說前幾天在縣城看見她了……張梅花急的六神無主，差點就真的想跑出去找了——雖然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就是了。
她這一輩子就沒有操過這種心。之前有公婆，后來有男人。如今是男人靠不住，女兒也不見了，要是李幸之再不打電話回來，估計隨便來個人說帶她去找女兒都能把她領(lǐng)走……幸好李幸之行李剛放下就打電話回來了，正好她守在電話機(jī)旁邊，簡直是喜極而泣。
實在有太多的疑問，太多的話想說，張梅花叭叭叭地就沒住過嘴，讓李幸之想插話都插不上。可是現(xiàn)在是用投幣電話，話費高達(dá)一塊多一分鐘，她手里捏的錢還不夠說幾句話的功夫就沒了……眼看時間不多了，李幸之趕緊打斷了母親的喋喋不休，“媽，媽！我這邊馬上要斷線了，先掛了?。〉韧砩衔以俅蜻^來。要么你記一下我這邊的號碼，打給我也一樣！”
哈?張梅花意猶未盡，她還有好多話要跟女兒說呢！還有啊，她還沒弄明白，到底女兒是怎么跑到滬市去的呀……聽說還可以打電話過去，她這次放心了一點，有固定的電話聯(lián)系得到，說明女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哎呀你說幸之也真是的，早幾天打電話過來不就行了？害得她嘴角都長了兩個燎泡!
最后抱怨的話還沒有講完，電話就欠費掛斷了。不過該說的已經(jīng)說清楚，張梅花的心這才放回了肚子里。轉(zhuǎn)眼她就忘記自己是怎么著急上火擔(dān)心娃，而開始琢磨起女兒什么時候給她寄錢回來……那可是滬市，這一片兒就沒有人去過，聽說那邊可發(fā)達(dá)了，工資一定很高吧……
每天早晚都能看到李寶生家媳婦披頭散發(fā)地往村里跑，大家都議論紛紛。誰知道今天午時不到她就回轉(zhuǎn)了，嘴里還哼起了小曲兒，有好事的馬上就問了，“喲，梅花嬸子這么高興，是幸之打電話回來了嗎？”
“可不是！”張梅花巴不得有人問呢，興高采烈地大著嗓門嚷嚷，“我家幸之剛剛打電話回來，說是在滬市呢，進(jìn)了一個大廠子，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