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和軒茶館。
“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彪S著師父劉豫博的定場詩以及醒木啪的一拍,今日的書館晚場評書算是開場了。
云靜修坐在場邊的小馬扎上看著師父說書,說的是袍帶書《三國演義》,講到馬謖大意失街亭,孔明揮淚斬馬謖這一段。這一段可不好說,不像其他三國的段落,要么是武將大開大合的打斗,要么是文臣相爭口若懸河,這種體現(xiàn)人文情懷的戲最難說,也最考究評書藝人的文化功底。
云靜修認真的聽著師父說,試圖強行記住一些下來,自己以后挑活兒單干的時候也能像師父說的這么好。
“那馬謖被軍士推走之后,諸葛亮拭干眼淚,又宣布一道命令:對力主良謀,臨危不懼,英勇善戰(zhàn),化險為夷的副將王平加以褒獎,破格擢升為討寇將軍。至于軍師諸葛亮自己對自己有什么處罰……”劉豫博繪聲繪色的學(xué)著軍師孔明的語氣,接著便是醒木啪的一聲,閉口不言。
這時候,劉豫博對臺下徒弟云靜修使了個眼色,云靜修立刻將懷中的煙袋鍋子拿出來,一路小跑的來到臺上,熟練的給師父點火抽煙。
這時候云靜修知道,師父需要抽袋煙休息一下,書客也需要休息一下去趟茅房什么的,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拿著從家里帶來的小笸籮在書客中來回穿梭看看有沒有書客愿意給個一毛兩毛的,這個在評書行業(yè)中叫零打錢。
“劉先生,下面呢?”有的書客雖然知道這是該零打錢的時候了,但是還想接著聽,看到已經(jīng)走過來的云靜修,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銀角丟在笸籮里、
“謝張三爺賞!”云靜修看到自己走過來第一個書客就丟了一毛錢進來,十分開心的給這位書客鞠了一躬,開門紅。
轉(zhuǎn)了一圈下來,小笸籮里裝了不少錢,不過大多還是給銅子兒的多,也有幾個出手大方是熟客給的銀角,大概估計了一下,接近一塊錢了,挺好。
云靜修美滋滋的對著師父點點頭,師父和自己定下一個規(guī)矩,零打錢一次不能低于五毛,不然說出去太丟人了,只要不到五角錢,自己就要多轉(zhuǎn)幾圈要到五毛為止。
今天倒好,一圈轉(zhuǎn)下來就不用再跑腿了,云靜修將小笸籮里的零錢都裝到同和軒茶館的一個木盒子里,這個現(xiàn)在還不算師父和自己的,要等到幾次零打錢之后散場了和茶館三七分賬,茶館拿三成,師父和自己拿七成,那才是今天一天師父說書掙的錢。
……
同和軒晚場的評書散場,今日收獲頗豐,云靜修看著師父從同和軒掌柜的手里接過了兩塊大洋和一把銅子。以往一天最多也就一塊大洋,云靜修的小心思就動了起來。
“師父,我想吃個糖人兒?!痹旗o修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開口對悠閑地走在前面的師父劉豫博說道。
劉豫博抬頭看了看天上一輪明月,又看了看說完糖人已經(jīng)開始流口水的云靜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已經(jīng)從憨憨變成傻子了嗎?已經(jīng)接近深夜,上哪兒給你買糖人兒去?。俊?p> 沒想到云靜修似乎聽到了劉豫博的話,接著說道:“師父我昨天在來的路上就看到李老頭的糖人攤又開張了,明天中午我們趕白天這一場路過的時候能買一個給徒兒嘗嘗嗎?”說完便用自己最常用的傻笑嘗試說服師父給自己買個糖人。
畢竟還是個孩子,劉豫博雖然從未為人父,但是這些年他已經(jīng)把撿到的云靜修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yǎng)。今天掙得確實很多,買個糖人兒還是沒問題的,便對云靜修點點頭,沒說什么繼續(xù)向家走去。
“嘿嘿嘿,師父上當(dāng)了,”云靜修跟在師父后面美滋滋的想到:“我只是說了想吃糖人兒,并沒說什么樣兒的糖人兒,明天一定要讓吹糖人的李老頭給我吹個美猴王嘗嘗,那可是他最拿手的手藝,一般人可吃不起,要一個銅子兒呢?!毕氲竭@里,云靜修已經(jīng)幻想自己明天吃著美猴王糖人時候的樣子,而且散了書場之后回來肯定要跟街坊小伙伴們好好吹噓一番,讓他們也羨慕一回。
……
第二天,美美的睡了一覺的云靜修起了個大早,練了一會兒早功之后,去叫師父劉豫博起床。
劉豫博心里也好笑,一個糖人兒就能讓這小憨憨自覺起來練早功,看來一味地的棍棒教育也要改變改變了。
上午師徒倆一般都是在三合院內(nèi)練功,由師父劉豫博給徒弟云靜修講解如何說書,有時候會讓云靜修當(dāng)場說一段,然后劉豫博點評。
往往這時候劉豫博才有個師父的樣子,悉心教導(dǎo)云靜修說評書該注意的地方和一些細節(jié)怎么表述。往日劉豫博不說書的時候一般都在保局里泡著,身上帶著一塊大洋,玩光就走。
不過因為云靜修天生愚鈍,學(xué)起來特別慢,劉豫博一直不滿意,所以每天上午是云靜修最常挨打的時間。
“怎么連這個都記不住,再背一次,這次再錯了定打不饒?!眲⒃ゲ┰驹缟系暮眯那槎急辉旗o修給攪和了,自己最擅長的袍帶書,說《三國》也是在京城評書圈子里有一號的人物,在師父潘誠立的口里,已經(jīng)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沒想到自己收的這個云靜修,連五虎將這個十分簡單的生平介紹都背不下來。這個要是在說書的時候說錯了一個字,那評書這行也別干了,干點別的去吧。
“師父您先別生氣,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云靜修聽道師父又準備打自己,本能的一哆嗦,不過自己也有些懊惱,明明早上起來練早功說的就是五虎將生平,怎么到了師父考自己的時候總是說錯呢。
“這個,五虎上將頭一位就是美髯公關(guān)羽,字云長,河?xùn)|解良人……”云靜修這次決定說慢一點,學(xué)著師父教自己的時候那種語氣,開始說三國五虎將:“第二位便是那燕人張飛,字益德,幽州涿郡人……第三位是那人稱錦馬超的馬超,字孟起,扶風(fēng)茂陵人……第四位便是老當(dāng)益壯的老將黃忠,字漢升,南陽人……最后一位,便是那單騎救主的趙云,字子龍,常山真定人……”
這一次,云靜修并沒有說錯一個字,而且語氣也不像以前那樣一直一個腔調(diào)到底,說的也是抑揚頓挫,有模有樣。
劉豫博看著面前的徒弟,雖然嘴上一直喊他“憨憨”,但是心里還是希望他能繼承自己評書的這門手藝的,而剛剛云靜修的表現(xiàn),也讓劉豫博看到當(dāng)年那個在師父潘誠立面前侃侃而談的自己,不錯。
“嗯,還湊合吧?!眲⒃ゲ┞犕曛簏c點頭,起身回屋拿錢,出來之后對云靜修說道:“走吧,小憨憨,我們上街去給你買個糖人兒吃?!?p>
神奇夫子
零打錢,以前評書藝人的謀生方式,在說道關(guān)鍵的地方或者激烈地方的時候,突然停下找聽眾要錢,無論多少都可以,然后接著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