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三）
遲守點(diǎn)頭道：“好。觀外尚有人等你，你先去罷。”
岑含獨(dú)自一人出了玄武觀，便看到兩個(gè)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紅衣如霞，白衣勝雪。
辛月影望著眼前這少年，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兩個(gè)月前這孩子還只是個(gè)木訥少年，憑借一時(shí)熱血上頭，舍命救下了自己的寶貝徒弟。自己心存感激，且憐其孤苦，便帶回谷中，一來有所安置，二來也可學(xué)些武藝強(qiáng)身健體，不想短短兩個(gè)月，這孩子竟已出了有無堂，練出壬水真氣，天分之高，比之自己的寶貝徒弟也不遑多讓。
轉(zhuǎn)念間岑含已走到跟前，躬身道：“師伯?！?p> 辛月影含笑道：“你的事我已聽你馬師叔說了，我倒也看走眼了，不想你天分不輸你師姐?！?p> 岑含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洛飛煙，撓頭道：“只是巧合而已，昨日千鈞一發(fā)，段師兄那下若是打?qū)嵙耍茏又慌率菑U了?！?p> 辛月影點(diǎn)頭道：“確是如此，按你馬師叔所說，若非危機(jī)關(guān)頭出了壬水真氣，你只怕真要落個(gè)終身殘疾。你二人功力相仿，想必段奇出這有無堂也用不了多久?！?p> 岑含點(diǎn)頭道：“馬師叔也是如此說。”
辛月影微笑道：“見過你師父了？”
岑含道：“見過了?！?p> 辛月影道：“你師父深藏不露，功夫比我只高不低。我好不容易才說動(dòng)他試試你功夫，也是你造化，看來此番他也是頗為中意，日后你功夫必不下于你師姐?！?p> 岑含躬身道：“謝謝師伯，弟子感激不盡?！比滩蛔∮智屏艘谎勐屣w煙。洛飛煙嫣然一笑，笑靨如花。
辛月影一擺手，道：“你也莫客氣了，說來我也只能勸你師父試試，最終他能收下你，卻是因你自己?！?p> 辛月影看看岑含，又看看洛飛煙，忽地嘆了口氣，心道：“看來這孩子終究是在煙兒身上過不去了，罷了，且看他自己造化罷?！弊杂X意興闌珊，道：“煙兒，你且陪你師弟聊會(huì)兒，為師先回朱雀閣。”
洛飛煙躬身道：“是。”
辛月影再不理會(huì)二人，徑自轉(zhuǎn)身去了。
岑含忽得緊張起來，自打認(rèn)識(shí)洛飛煙以來，雖也有過朝夕相處，但此時(shí)此刻只有二人卻是頭一遭，不由僵在那里，不知說甚么好。
洛飛煙見他一臉憨相，不禁“噗哧”一笑，調(diào)笑道：“發(fā)甚么愣！怕我吃了你不成？”
岑含結(jié)巴道：“不……不是，那個(gè)……師姐……”直覺嘴巴不聽話，腦中一片空白。
洛飛煙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咱們?nèi)ズ吜牧?，莫打擾了這邊師兄弟們練功?！?p> 岑含道：“好?！?p> 兩人漫步湖邊，紅花綠柳，微風(fēng)拂面，頗是醉人。湖面如鏡，偶有魚兒戲水，蕩開一圈圈波紋，映著日光，一閃一閃，甚是好看。岑含只覺身入夢境，只盼這一路走下去，不要停才好，便是走上一輩子，也不覺膩煩。
兩人尋了一株柳樹，挨著樹坐下。洛飛煙輕撫云鬢，望著湖面，青絲過處，白衣隨風(fēng)擺動(dòng)，岑含不由看得癡了。
洛飛煙渾然不覺，望著湖面輕笑道：“那一日你傻頭傻腦的，我還以為遇見傻子了呢?！?p> 岑含猛地驚醒，苦笑道：“倒讓師姐見笑了?！?p> 洛飛煙忽地轉(zhuǎn)頭過來，試探道：“沒生氣罷？”
岑含搖頭笑道：“沒。”
洛飛煙笑道：“我當(dāng)日萬萬想不到，這么個(gè)傻小子，不過短短兩個(gè)月，竟能被遲師叔收為弟子，岑師弟，你可真厲害。”
岑含臉一紅，轉(zhuǎn)頭看別處道：“只是運(yùn)氣好些罷了?！?p> 洛飛煙搖頭道：“你有所不知，這么多年來，遲師叔雖執(zhí)掌玄武觀，卻從未收過徒弟，玄武觀的師兄弟都是其他師叔伯的弟子。”
岑含驚訝道:“這是為何？”
洛飛煙道：“聽師父說，遲師叔眼光極高，若弟子悟不到他所講，便不收徒。這么多年了，一直未有中意人選，今日才有你這么個(gè)徒弟。平日里玄武觀的師兄弟但凡得他指點(diǎn)一二，功夫便是突飛猛進(jìn)，你如今已是他親傳弟子，這下一任的玄武觀主已是非你莫屬了?！?p> 岑含心中一驚，雙手亂搖，道：“這怎么使得，我功夫低微，如何能服眾？何況這玄武觀主想必是要出家的吧？我這俗人一個(gè)，入不得道統(tǒng)，怎當(dāng)?shù)闷疬@一觀之主？”
洛飛煙失笑道：“功夫低可以練嘛，你是遲師叔弟子，以后必能鶴立雞群。這玄武觀主嘛，雖說是觀主，卻并非一定要出家的，遲師叔之所以出家，是一心求道，并非每一任的玄武觀主都是如此。不過……你這么怕出家，莫非已有心上人？”
岑含一愣，朝湖面看半天，忽地笑道：“也算有罷?！?p> 洛飛煙一愣，道：“哦？改日讓我見一下？”
岑含朝她笑笑，心道：“這人你天天都見的?！?p> 洛飛煙見他不答，也不便多說。忽道：“那日真是多謝你，要不是你出手，只怕……”
岑含笑道：“師姐莫放在心上，換做別人也必不會(huì)無動(dòng)于衷，何況我當(dāng)日半點(diǎn)功夫不會(huì)，能湊巧幫到師姐也是師姐福大命大?！?p> 洛飛煙明眸流轉(zhuǎn)，盯著他看了半晌，低頭道：“那日見你便覺十分親切，我平日朋友不多，有件事我對(duì)你說，你莫對(duì)旁人說。”
岑含拍胸脯道：“師姐但說無妨，岑含一定守口如瓶?！?p> 洛飛煙望著天空幽幽道：“有個(gè)人，我從小便看著他，他天分極好，九歲便被柳師伯收為弟子，十二歲同輩中已無對(duì)手，如今更已是青龍宗排得上名次的高手。以前，我總覺得他高不可攀，于是便拼命練功，慢慢地，我的功夫好了，甚至師父說，我的功夫已然不比他差?？墒遣恢醯?，每次見他，他都沒怎么和我說話，你說……”
洛飛煙眸子清亮，轉(zhuǎn)頭看他道：“你說，他是不是不愿意理我？還是……還是我做的還不夠好，他沒有看到呢？”
岑含如同挨了一記悶棍，盯著她一時(shí)呆了。
洛飛煙見他不說話，不悅道：“我好不容易將這件事說出來，你卻沒在聽么？”
岑含猛地驚醒，澀聲道：“這人是謝師兄吧？”
洛飛煙一愣，頓時(shí)面紅過耳，只是輕輕點(diǎn)頭，便不再言語。
岑含靜靜地瞧著他，忽地強(qiáng)笑道：“師姐多慮了，像你這神仙般的人物，那個(gè)男子見了不動(dòng)心？謝師兄想必也是怕你覺得他輕浮，是以不敢多話?！?p> 洛飛煙抬頭看他，眼中多了幾分希冀，道：“你說的是真的。”
岑含笑道：“自然是真的?！?p> 洛飛煙忽地站起身來，嫣然笑道：“今日真是多謝你啦，這下心里暢快多啦。”
岑含笑道：“師姐開心就好?！?p> 洛飛煙抬頭看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先回朱雀閣啦，改日再聊，你也先回去罷?！?p> 岑含點(diǎn)頭道：“好?！?p> 眼見白衣遠(yuǎn)去，岑含卻紋絲未動(dòng)，只是靜靜看著湖面發(fā)呆，也不知過了多久，驚醒時(shí)已然渾身透濕。烏云雖已不在天上，卻似盤踞心頭。岑含咬了咬牙，將眼里那股熱氣擋了回去，便拖著身子，一步一步朝玄武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