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若飛煙(二)
洛飛煙身子一閃已躥到他身側(cè),關(guān)切道:“受傷了么?”岑含苦笑搖頭,示意無事。
耶律玄輕哼一聲,道:“武功不高,心計倒是不少。方才那一手奇特內(nèi)勁加上最后這一劍,換了旁人莫說負(fù)傷,一條性命也多半被你收了去,只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十招已過,該留下命了?!币膊灰娝绾蝿拥模碜右训蕉烁?。
岑含心神一凜,身隨劍走,自然而然便是“純陽劍”的路數(shù),耶律玄長眉陡挑,冷笑道:“原來是呂洞賓那牛鼻子的徒弟,難怪敢來我天山撒野?!鼻敢粡?,只聽“?!钡匾宦?,余音不絕,岑含長劍脫手飛出,虎口爆裂,鮮血長流。未及反應(yīng),第二掌已到,岑含本能雙手上架,忽見頭頂人影一閃,卻是洛飛煙早有準(zhǔn)備,凌空一擊往耶律玄雙眼啄去。耶律玄左手快捷無倫,毫無預(yù)兆便對上了“金燕喙”,右手卻絲毫不停,徑自拍在岑含封擋的雙臂上。二人同時一聲悶哼倒飛出去,直退到幾丈開外方才勉強(qiáng)站住。洛飛煙周身氣血翻涌,酸麻難禁,岑含更是整個上身幾乎失去知覺,口角隱隱滲出血來。
耶律玄冷然道:“你這丫頭既然急著送死,老夫便稱了你的心?!币律酪粍?,已到洛飛煙跟前,“開天辟地拳”拳鋒所指,正是避無可避之處。生死關(guān)頭,岑含沒來由地一陣輕松,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如平地飄移一般,一瞬躥到二人中間,渾然不覺身后滔天拳勁,只是癡癡地瞧著洛飛煙的眸子。
四目相對,卻印出了洛飛煙意味深長的一笑。
岑含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人也飛了出去。
“砰”的一聲,拳勁應(yīng)聲而中。洛飛煙的身子如斷線風(fēng)箏直直飛出三丈有余,才重重摔落地上。
岑含面色慘白,像個瘋子般連滾帶爬地奔過去,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只是喃喃道:“為甚么?為甚么?”
洛飛煙臉上還留著笑意,氣若游絲道:“你這個傻子......”
岑含猛地一激靈,趕忙將她抱起,顫聲道:“你怎么樣?你莫亂動,也莫說話,我?guī)闳ブ蝹?!?p> 洛飛煙輕輕道:“算啦...我心脈已斷...便是神仙也沒有法子?!?p> 岑含冷汗淋漓,身子抖個不停,語無倫次道:“不會的!左...左夫子一定會有法子的!他醫(yī)術(shù)精絕!是神醫(yī)!絕然...絕然有法子醫(yī)你!你忍忍!我這就帶你去!”
洛飛煙嘆道:“不用啦...心若死了...活著還有什么滋味...我自那日決意出谷...便早知會有今日...死了倒也干凈...只是拖累了你...心中過意不去......”
岑含神情之中已有幾分癲狂,粗聲喘氣道:“我真是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那日我若強(qiáng)行將你攔下,你恨我一輩子又有何妨!再不愿見我又有何妨!我為甚么狠不下心來?為甚么狠不下心來?......”
洛飛煙臉上忽地綻開一個笑容,嫣然道:“只因你是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明知我說報仇后嫁你是假的...還裝作相信陪我出谷...我好生感激...今日我雖報不了仇...卻也終于能和師哥團(tuán)聚啦...你該替我高興才是......”
岑含望著她如花笑靨,忍不住心如刀絞,極力強(qiáng)笑道:“是了,師兄師姐一個少年英雄,一個絕代佳人,當(dāng)真是天作之合,這天下的好處都叫你們二人占盡了。桃源谷中風(fēng)景如畫,從今以后花前月下,舉案齊眉,再生一堆大胖小子;這般好福氣,真是叫我這俗人羨慕得緊。”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洛飛煙聽得癡了,忽地眼中落下一滴淚來,吃力抬起手撫著他臉頰道:“你是個好人...只可惜洛飛煙心中裝不下兩個人...今生只好負(fù)你...若有來世...若有來世...你可愿意......”目光漸漸渙散,聲音越來越低,終于沒再說下去。
岑含怔怔跪在當(dāng)?shù)?,仿佛石像一般,一動不動?p> 耶律玄冷眼看著二人,淡然道:“何需來世,今日你二人便能共赴黃泉?!眳s見岑含仍是毫無反應(yīng),嘆道:“已然癡傻了么?也罷,與其生不如死,不如老夫送你一程?!币埋秋h飄,已站在岑含身后,右掌微一抬起,輕輕拍向岑含天靈蓋。
這一掌剛極返柔,看似清風(fēng)拂面,打中之后卻是頭骨盡碎,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但這一掌卻沒有落下去。不知哪里冒出來一只手,輕輕抓住了耶律玄手腕。
耶律玄陡然轉(zhuǎn)頭。這一下悄無聲息,直如憑空而出,竟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只見一人笑吟吟地站在跟前,說道士不像道士,說文士不似文士;一身道袍之下卻是披頭散發(fā),凌亂之中又難掩風(fēng)雅之氣。耶律玄手腕一抖,一股大力傳來,猛然將那人手掌彈開。這一手暗含炸勁,換作旁人,手腕早已被廢,那人卻渾若無事,仍是滿面笑容。
耶律玄微微皺眉道:“來者何人?”
那人笑道:“方外閑人?!?p> 耶律玄冷哼道:“裝模作樣。既不愿開口,便由老夫讓你的身手來說話罷?!鄙碜右粍樱h已到那人眼前,尚未及身,耶律玄心頭忽然閃過一絲極為古怪的感覺,只覺這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只這微微一愣神,這人早已輕輕閃在一旁。
耶律玄眼神一利,嘿然道:“老夫久居深山,看來是小覷了天下英雄?!?p> 那人搖頭笑道:“非也,道門武藝不過是求道之門徑,不為顯名。前輩自然不知。”
耶律玄雙眼微瞇道:“如此說來你這方外之人今日插手俗事,又是為何?”
那人微笑道:“這小友與貧道有些緣分,還請前輩高抬貴手?!?p> 耶律玄冷笑道:“都說出家人心存慈悲,原來也不過如此,只救自己人?!?p> 那人嘆道:“非是貧道不愿,只是打坐神游十余日,方才醒轉(zhuǎn),不想慘劇已成,實(shí)是令人痛惜?!?p> 耶律玄微微一驚,如此嚴(yán)寒之下,竟在荒郊野外枯坐十余日渾若無事,此人內(nèi)功深厚相較自己也不遑多讓,不禁冷冷道:“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微笑道:“前輩可識得這小友的劍法?”
耶律玄面色一沉,道:“你想說什么?”
那人淡淡道:“貧道也粗知此劍法?!?p> 耶律玄沉吟道:“據(jù)老夫所聞,呂洞賓這幾十年來收的弟子不多,這其中有一人姓劉名操,給劉守光做過丞相,年紀(jì)應(yīng)與你不相上下,想必便是你罷?”
那人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搖頭笑道:“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劉操已死,貧道道號海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