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判官(四)
歸氏兄弟只道他另有計策,見他摸索一陣卻只找出這么根細絲,不禁微微來氣。歸云山皺眉道:“這是何物?”
岑含搖頭道:“慚愧得很,我也不知。不過方才差點便交代在這小玩意上了?!币姳娙司且荒橌@異,便將具體情形略略交代了一番。
歸云山變色道:“好厲害的手段!不知少俠是如何看破的?”
岑含苦笑道:“我哪看得破?不過是運氣,好僥幸而已。”他卻不知,自己這半年用功極苦,所習又是一等一的上乘功夫,加之大小百余戰(zhàn),修為已然趨于圓滿,才有的方才那靈光一閃。若是換作旁人,眼下只怕腦袋已經(jīng)在地上滾了。
話說到這份上,歸云山縱然是傻子也明白他方才為何阻止自己。那人傷得本就不重,以他的心計與武功,自己兄弟三人只怕有去無回。
李嗣昭沉聲道:“此人是勁敵。”
岑含嘆道:“我料到他留字是障眼法,故而將計就計;不想?yún)s還是讓他逃脫了,真是可惜!”
一言未盡,忽聽有人叫道:“你的臉!”
眾人應(yīng)聲轉(zhuǎn)頭,只見人群中一名墨宗弟子滿臉泛青,卻兀自渾然不覺;見眾人都望著自己,一時莫名其妙。
岑含幾人齊齊一驚,正要開口;忽見那人兩眼上翻,按著肚子便彎腰嘔吐起來,直吐了一地綠水。還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竟似已咽了氣。
這畫面詭異至極,眾人頓時嘩然。李嗣昭猛喝道:“全都退開!拿火把來!”他話中自有一股威嚴,眾人應(yīng)聲退開,不多時有人拿來火把。李嗣昭命人用木棍將地上的墨宗弟子翻過身來,拿火把一照,只見別處均無異常,唯雙眼隱有潰爛,當時一張臉就冷了下來。
歸云山自來李家,對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穩(wěn)寡言,不動如山;從未見他露出過如此神情,不由開口道:“將軍認得這毒?”
李嗣昭冷聲道:“這毒名‘青木殤’,專入肝膽二經(jīng),能腐肝蝕膽毀人雙目,極為厲害;因中毒者往往嘔苦水而死,故而又稱‘別離苦’,已在江湖絕跡十余年了?!?p> 歸云山駭然道:“這不是當年‘夜半鬼哭’唐劫的手段么?”
李嗣昭目含精光,道:“當年唐劫作孽太多,死在存孝將軍槍下,我本也以為此毒已跟著絕傳,卻不想今夜竟然重見天日?!?p> 岑含一直在旁沉默不語,此刻忽然插口道:“此毒特性如何?”
李嗣昭瞧了他一眼,道:“此毒無色無味,可入茶水飯食,也可附于暗器之上;毒性十分霸道,一旦毒發(fā),便是中毒者的身子也沾不得。解法只有施毒者才知,且需半炷香內(nèi)施用方可,否則神仙難救?!?p> 岑含沉默片刻,道:“這么說來一旦中毒多半有死無生,唯有試試是否可防了。”
李嗣昭一愣,道:“怎么個防法?”
岑含微笑道:“萬物相生相克,藥物自也不例外?!?p> 李嗣昭訝然道:“孫少俠懂醫(yī)?”
岑含搖頭道:“天下幾人當?shù)闷鹨粋€懂字?只是有幸隨高人學(xué)過些皮毛罷了?!?p> 李嗣昭正色道:“這毒銀針試也不出來,你有幾分把握?”
岑含想了想,道:“若說解毒一成也無;但弄個試毒之法出來卻簡單得多,六七成罷?!?p> 李嗣昭又道:“要多久?”
岑含道:“半日內(nèi)。”
李嗣昭當機立斷道:“既然如此,便有勞了?!?p> 岑含搖搖頭,道:“只是在孫某尋出這試毒之法前,得委屈府內(nèi)上下滴水不進半日。”
李嗣昭道:“這是自然?!彪S即傳下令去,一番調(diào)度井然有序,無半分亂象,只瞧得岑含暗暗佩服。
眾人隨即散去,中毒的墨宗弟子由歸云山等帶往城外暗中火化,并將骨灰?guī)Щ?,派人送往總壇。墨宗弟子雖為大義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終究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一時上至歸氏三兄弟,下至尋常弟子,均是滿臉悲壯與恨意。岑含不由地想起當日謝青山死時,桃源谷中也是這般群情激憤;想起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心中戾氣又多了幾分。
不覺過去小半日,試毒之法終于制出,李嗣昭隨即配齊所需之物,并傳令全城守軍熟記,不得怠慢。岑含心中憂慮,只稍作歇息便又去找李嗣昭,適逢李嗣昭巡視城防歸來,二人聊了幾句便著人去請歸氏兄弟等人,不多時眾人齊聚,卻獨不見李家?guī)孜还印?p> 岑含微感詫異,道:“幾位公子不來么?”
李嗣昭搖頭道:“不必?!?p> 他不多說,眾人自然不多問。歸云山開門見山道:“那人吃了昨日的虧,只怕有所忌憚,眼下不會再來?!?p> 岑含嗯了一聲,道:“多半這兩日不會再來,卻不是因為忌憚咱們?!?p> 李嗣昭緩緩道:“是他身上的傷?!?p> 岑含微微冷笑道:“這點小傷已足夠在他取人性命時出現(xiàn)意外,他冒不起這個險。”
呼延擎蒼道:“那眼下咱們該如何?”
歸云山道:“他的傷若有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三兩日便可痊愈。這人心思縝密,極難對付;咱們需趁他養(yǎng)傷之際想個萬全之策,方有勝算。否則打草驚蛇,想再拿他便難上加難了?!?p> 李嗣昭忽道:“他怕是不會安安分分養(yǎng)傷?!?p> 岑含恍然道:“是了,我險些忘了這人是個下毒高手?!?p> 施蘭不解道:“咱們不是以備好了試毒的法子?”她雖然心思不慢,卻趕不上李嗣昭與岑含舉一反三。岑含見她發(fā)問,當即微笑道:“既是高手,又豈能只會用一種毒?”
施蘭秀眉微蹙道:“那如何是好?”
岑含道:“說來也不難?!嗄練憽揪秃币?,如此奇毒有一種已屬萬幸,多半沒有第二種,其他尋常毒物便好對付了,只需一枚銀針便能試出。此外若能加派人手暗中守護,同時府內(nèi)禁止生人進出,則更加穩(wěn)妥。”
李嗣昭點頭道:“此法可行。只是敵暗我明始終防不勝防,若不能引他現(xiàn)身,終究是個大患?!?p> 岑含忽面露喜色,道:“有了!”
李嗣昭訝然道:“哦?”
岑含笑道:“方才施姑娘這一問,倒是讓孫某想起一事。”
呼延擎蒼忍不住道:“甚么事?”
岑含道:“咱們這一心防范下毒,卻是無意中正好給他指了另外一條路?!?p> 歸云山納悶道:“甚么路?”
岑含眼中又泛出寒光:“黃泉路。”
歸云山微微一怔,道:“此話怎講?”
岑含面露微笑,將心中所想細細與眾人說了。幾人先是一愣,繼而紛紛反應(yīng)過來,李嗣昭當即拍板安排下具體事務(wù),眾人隨即散去,各自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