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仙之局(一)
一剎間,整個戰(zhàn)場仿佛凝固。
馮一粟縱馬上前察看,這時晉軍步兵已漸漸集結(jié),見狀紛紛舉陌刀阻擋,但馮一粟早已打發(fā)了性,尋常士卒哪里是對手?寒光閃處,接連有兵士喪命,策馬搶上幾個晉軍將領(lǐng)也沒架過幾個回合,都被挑落馬下。
岑含被墨商纏住,遠水救不了近火,眼看他再補上一槍,李存進就是命再大也死透了,正心急如焚,忽然馬蹄聲大起,伴隨喊殺聲遠遠傳來,未及轉(zhuǎn)念,又又是一聲銳嘯破空。這嘯聲再熟悉不過,岑含心中大喜,墨商卻不由心里一驚,三人中只馮一粟有余暇回頭,遠遠望見大隊人馬正從后方浩浩蕩蕩包抄過來,為首三人率一小股精銳,如一支利箭,直直刺入成德軍后軍,直奔橋上而來,正是回援的沙陀騎兵主力。
局勢突變,守營的晉軍將士頓時士氣大振,舍生忘死競相往橋上沖擊。馮一粟雙頭槍舞動,連殺了幾人,卻反被逼退了幾步,不由暗驚,忖道:“如今腹背受敵,九死一生,我須得拿住李存進,方有勝算。”一念方定,驟覺背后勁風(fēng)呼嘯,卻是那邊呼延擎蒼彎弓搭箭,“嗖嗖嗖”連珠三箭直奔他后心而來,馮一粟不敢大意,挺槍撥落,這一耽擱,早有四五個晉軍士卒趁機搶上將李存進抬下橋,馮一粟見狀欲追,猛聽得一聲大喝,宛如憑空砸下一個焦雷,聲落處一匹黑馬馳到身后,馬上將領(lǐng)長刀帶風(fēng)如同鬼哭,霜刃當頭斬下。
馮一粟乍聞喝聲,渾身一激靈,閃電般擰過身回槍上封,這下?lián)醯闷婵?,來人“咦”得一聲,似十分驚詫,兵刃相交中馮一粟只覺雙臂劇震,“咔”得一下雙頭槍從中而斷,那人勁力尚未使開,給他這么一擋捂了回去,也不好受,當時胸口就是一陣憋悶。馮一粟回馬細看,果然是樂心。
二人交手間早有一個黑影從旁掠過,直奔李存進而去,李存進身旁的士卒本拼死拒敵,見是這人,當即讓開一條路,南宮翎迅速點了李存進身上幾處穴位減緩失血,又托住他后背往嘴里塞了一顆丹藥,才去察探傷勢,只見他渾身都是傷,失血極多,本已性命堪虞,加上方才一擊穿了肺,更是雪上加霜。正要著人先抬他回營中,忽然臂上一緊被人抓住,南宮翎一怔,只聽李存進輕輕道:“扶我起來。”
南宮翎見他臉色慘白,忙道:“將軍傷勢不輕,切不可妄動……”沒等他說完,李存進忽地拉高聲音道:“扶老子起來!”
南宮翎沒法,只得先扶他站起,只見他笑道:“戰(zhàn)場了打滾了一輩子,這點事兒還看不透么?生死有命,但老子還有一件事沒干。”說著忽然厲喝道:“岑含樂心何在?”
戰(zhàn)場廝殺聲遍野,但他這一喝二人仍聽得清清楚楚,當時齊齊身子一震,脫口喝道:“末將在!”
李存進忍不住一陣咳嗽,嘔出兩口血,才繼續(xù)吼道:“老子活不了多久了!就在這兒看著!給我全滅了這群狗娘養(yǎng)的!辦得到嗎?”
二人腦中“嗡”得一聲,一時血為之沸,齊聲大吼道:“辦得到!”
李存進一陣脫力,眼前金心亂冒。墨商、馮一粟與張?zhí)幥虿挥尚囊怀粒鲙洃?zhàn)死本極為打擊士氣,成德軍本可趁機突出合圍,博取一勝,再不濟也能安然退去。沒曾想李存進臨陣以此鼓舞士氣,常言道:“哀兵必勝?!比绱艘粊頃x軍一腔悲憤便直接宣泄到己方身上了,加上合圍已成,形勢要多不利有多不利。果然晉軍將士聽得這幾聲大吼,群情激憤,攻勢如潮,后面包抄的騎兵更是銳不可當,直接從后方將成德軍沖得七零八落,張?zhí)幥蛞姶髣菀讶?,只能率親兵拼死來路上沖,試圖打開一個小缺口突圍。
橋上岑含對墨商,樂心斗馮一粟。
馮一粟先前與李存進雖談不上是惡斗,卻也不輕松,加上中途岑含那兩劍,鋒芒早已大為削弱,樂心則以逸待勞,是以交手第一下馮一粟便折了兵刃,但他應(yīng)變奇速,就勢雙手各執(zhí)一截斷槍,便用上了雙槍的路數(shù)。
樂心與李存進脾氣相投,名為屬下,實則忘年之交。他本是回軍救援,卻不料在這戰(zhàn)場上親耳聽到李存進自言已然有死無生,不由怒不可遏,他武功原本就是至剛至猛的路子,此時怒極更是兇悍絕倫,大劈大砍,猛如天火,迅如雷霆,只過十招,馮一粟便大感不支,直被逼得險象環(huán)生。墨商在不遠處看得真切,幾番想尋隙救援,都被岑含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鞭長莫及,不免焦躁起來,忽聽岑含冷冷道:“如今潰不成軍的卻是誰?”
墨商心一驚,猛地沉下臉道:“你勝了又如何?‘墨宗”弟子身負大義,縱是一死,也死得其所,你又能懂多少?”
這段話說得岑含一怔,墨商何等敏銳,冷芒閃動連出三劍,將他迫開幾步,腳下一發(fā)力,如離弦之箭往樂心竄去,不料才堪堪奔出四五步,便覺背后劍氣刺骨,卻是岑含已經(jīng)到他背后,劍刃指到了后心。
這是“白虎殿”一脈的“八步追魂”,一步三丈,如猛虎撲食,最是適合追擊,功成時更可一氣連奔八步,無需換氣,端的逃無可逃。墨商無奈,只得轉(zhuǎn)身拆招,這一停,要去援手馮一粟已然不能。
二人這番糾纏中,馮一粟越發(fā)落于下風(fēng),他為人倔強,越是不利越是勇悍,此刻槍如白蛇吐信,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樂心性子極為純粹,此前李嗣昭殞命,眼下李存進瀕死,可說都是拜眼前這人所賜,心里早已恨極,見他頑抗,更是大不耐煩,暗道:“你既要拼命,老子便跟你拼這一回!”陡然章法一變,也變成了拼命的打法,這一下場面詭異至極,二人招招兇猛,直奔對方要害,全不顧及自身,只在千鈞一發(fā)間倚仗本能趨避,實則每一招都在拼誰先死。若說岑含與墨商之殺氣冷若寒冰,那這兩人的殺氣便是暴如山崩,周圍的兩軍將士都覺心驚肉跳,為二人氣勢所懾,不自覺避開一邊。
轉(zhuǎn)眼二十招過,二人仍在膠著。
忽地一聲暴喝炸開,只見樂心驟然騰身而起,正避過馮一粟直奔小腹的一槍,喝聲中長刀如落雷,猛往馮一粟頭頂劈落,馮一粟猝不及防,要躲閃已是不及,心一橫挺槍上架,只聽“咔啦”一聲,長刀破開雙槍,順勢而下斬落馮一粟半條左臂,刀勢不衰,余勁所至,又硬生生砍下了他胯下坐騎的頭顱。
馮一粟騎在無頭馬上,望著掉在地上的斷臂,呆如木雞。
樂心長刀就勢往地上一撐,身子早已借力而起,電閃雷鳴般一腳印到其胸口,馮一粟渾渾噩噩中抬右手格擋,一聲悶響中,身子被蹬得騰空而起,往橋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