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鳳求凰（三）
“連令叔都無把握取勝么？”岑含低頭沉吟片刻，終于還是搖了搖頭：“我已退出江湖，不會再參與江湖上的紛爭”
楊崇義沉默半晌，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岑兄如何退出？你縱然不犯人，人卻未必不犯你，今日事就出在你家門口，也許正是對方查清了你的底細，故意試探你，岑兄難道要坐以待斃？”
岑含轉(zhuǎn)頭望向門外，緩緩道：“我也有此一慮，不過未必就是。觀望一些時日再說罷。”
楊崇義忽正色道：“楊某放肆問一句，兄臺是否有意做那‘帝君’之臣？”
四目相對，一切仿佛凝固。
岑含坦然道：“無意?！?p> 良久，楊崇義才長長吁出口氣，點頭道：“眼神不會騙人。今日得足下此語，是武林大幸！”
岑含不由瞇起了眼，似笑非笑道：“莫非楊兄今日來，是受令叔之托來試我？”
楊崇義忙道：“不是不是，岑兄莫誤會！只是我看岑兄無心加入我們，故而冒險一試。畢竟足下武功高絕，若真加入了對方，整個武林怕是要有一場滅頂之災(zāi)?！?p> “若我真加入他們呢？你們又當如何？”
楊崇義目光沉著，緩緩道：“楊某自難敵你，也無處可逃，唯有以死相拼，以區(qū)區(qū)這條命搏你有所傷損。我來之前已有所吩咐，只要過了一定時刻我沒出這醫(yī)館的門，便會有人去報信，家叔會在最短時間內(nèi)集結(jié)盡可能多的武林同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你鏟除。”
岑含笑道：“足見坦誠！那我也給你句準話，我若真有甚么野心，如今也應(yīng)該在大唐朝廷帶兵，遲早能盤踞一方，根本不用靠甚么神秘組織?！?p> 楊崇義欣慰道：“如此楊某便放心了！”頓了一頓，又道：“還有一人岑兄小心留意，此人年紀與你我相仿，武功不俗，且來歷不明，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怕是與那‘天下’脫不了干系?！?p> “你說的是方才護送藺小姐回去那人？”
“正是。此人自稱曲聽風，也是不久前才出現(xiàn)在這嘉興城?！?p> “前陣子與楊兄的人在藺家莊前斗過一次的就是他罷？”
楊崇義微覺尷尬，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岑兄見笑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人千方百計接近藺小姐，實在是不得不叫人起疑！”
岑含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難道楊兄不是千方百計接近藺小姐？”
楊崇義怔了怔，傲然道：“楊某鐘情于藺小姐，豈能與賊人相提并論？”
“你騙得了旁人，焉能騙得了我？”
“岑兄這話是何意？”楊崇義心頭一跳，臉上卻是面不改色。
“眼神不會騙人，”岑含輕輕拿起杯子，漫不經(jīng)心道，“你看藺姑娘的眼神里，并無愛慕之意，甚至有些疏遠。倒是那姓曲的，幾乎所有的注意都在藺小姐身上，還真像那么回事?！?p> “岑兄慧眼如炬，果真是瞞你不過呀?！睏畛缌x嘆了口氣，索性大方承認。
岑含抿了口水，靜靜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楊崇義只得繼續(xù)道：“其實我們的人早在一月個前，便查到藺家莊讓人盯上。當時家叔尚未到江南，我二哥便去拜訪藺莊主，但藺莊主對結(jié)盟之事頗為猶豫，過了半月，這姓曲的忽然出現(xiàn)，也不干別的，就是死皮賴臉糾纏藺小姐，我和二哥都覺此事蹊蹺，加之藺莊主這邊也是遲遲不決，故出此下策，由我出面追求藺小姐，從中周旋。一方面避免藺小姐受小人甜言蜜語蠱惑，被人挾制，另一方面也是等家叔趕到江南，再親自拜訪，看看能否真正促成聯(lián)合。至于你說那姓曲的是真心，若他不是‘天下’的人，我也樂得成人之美，但也未必不能是見色起意，畢竟那藺小姐雖非絕色，卻也是上等姿容，受人覬覦再正常不過?！?p> 岑含微笑不語。在這個曲聽風眼里，有種很似曾相識的感覺，今日的曲聽風對藺溪，就宛如當年的自己對洛飛煙，魂牽夢縈，心心念念，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一眼看出，也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理解其中滋味。
但愿他能得償所愿，不會成為第二個自己罷。
如果他真是個好人。
楊崇義見他不語，心下也有些惴惴，又閑聊了幾句，起身告辭。
岑含送到門口，道：“還有件事方才忘了說，我如今用的是‘孫若風’這個名字，還望楊兄不要叫錯?！?p> 楊崇義點頭笑道：“我記下了，孫大夫！”說完轉(zhuǎn)身而去，轉(zhuǎn)眼消失在拐角處。
南宮翎這才走了過來，皺著眉頭道：“看來這地方的形勢遠比咱們想得復(fù)雜！照他這么一說，今日醫(yī)館門口的事，還真多半是有人刻意而為，不得不防啊……”
岑含點頭道：“以后不相干的事少插手，但如果有人在醫(yī)館周遭鬼鬼祟祟，一律拿下?！?p> 鐘離嘆道：“是了。咱們雖說蟄居此地，不參與江湖上的紛爭，但也得給對方一個適可而止的底線，不能叫人得寸進尺?！?p> 話說到這兒，這事也再沒甚么好說的了。夜里無事，風平浪靜，一覺醒來時東邊才微微放亮，岑含忽想起自己已有些時日沒去看白鹿，心中不禁有些惦記，決定出城去看看。這鹿兒自半年前隨自己回到江南，便安置在東南十里外的荒林子里，還為它搭了個隱蔽的安身之所，林子外又是個亂葬崗，人際稀少，六七個月下來倒也沒人發(fā)現(xiàn)。
岑含草草啃了兩個餅，喝了碗白水，又叮囑了南宮翎和鐘離嘆兩句，便帶著魚竿、魚餌和魚簍出門——那林子里有條河，每次去看白鹿，都是佯裝去釣魚。不過說佯裝也不完全是，自己有時候也真釣魚。
就比如說今日。
岑含在離林子最近的地方找了條河，上了魚餌，真就坐著釣起了魚。
陽光溫暖，河面靜謐，微風之中透著野花若有似無的甜香，魚鉤靜靜地沉在水里。就這么悠閑地坐著，不知不覺已到午時，一看簍子，倒也釣了兩條不大不小的魚，岑含忽然心血來潮，走到稍下游的地方洗殺干凈，又撿些干柴火，拿出隨身火折點燃，干脆就地烤起魚來。
烤魚講究火候，火候差半分，味道便差了大半截，岑含全神貫注，渾不覺時光流轉(zhuǎn)，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大功告成。魚香四溢，叫人饞涎欲滴，岑含拿起大的那條，一口咬了下去，雖然無鹽，但齒間留香回味悠長，一條魚吃得極細極慢，連里面的小刺都一根根清理出來，等到吃完時已然過了不短的時間。正準備收拾第二條，忽聽身后有人笑道：“孫大夫好福氣！竟在這荒郊野地獨自享受美食佳肴。”
岑含心中暗笑，卻回過頭去故作驚訝狀，只見不遠處一棵大樹后，緩緩走出來一人，正是曲聽風。
這人跟了自己一路，藏身樹后半天，終于還是給自己用一條魚勾搭出來了，想必餓得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