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周煙一再告訴她蕭珞沒事,薛沄還是在涂好藥后被周煙親自帶過來,親眼看到床榻上躺著的蕭珞的那一刻,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
把她送過來之后,周煙很有眼色地走了出去,從外面把門關(guān)好,坐在一旁的廊下等著。
薛沄走到床邊坐下,細細打量著閉著眼睛的蕭珞。
他臉色蒼白,閉著眼睛盡管一動不動,也透出一股虛弱無力來,眉心卻還是松散著的,看起來并不難過。
也許是如周煙所說,如今尚未見到的那位唐巍前輩的人舍了不少上好靈藥給蕭珞吃了,也許也是因為……經(jīng)過山脈中那處神秘幽谷之后,使用昆吾刀對蕭珞這個主人的反噬,沒有第一回那么大了……
不管到底因為什么,如今算來都是件好事。
薛沄在細細查探過蕭珞的情況,確如周煙所說雖然傷重但救治及時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在蕭珞的床榻邊上長出了口氣。
薛沄在一旁坐著,靜靜地看著閉著眼睛的蕭珞,許久都沒有說話沒有動彈。
“……在想什么?”
漸漸有些出神怔愣的薛沄,突然聽到蕭珞的聲音,一驚過后,睜大眼睛滿目喜色:
“蕭珞!你醒了?”
蕭珞輕笑了一聲,動了動身子試圖坐起來,才挪動了一下就又‘十分無力地’地躺了回去:“哎呦……”
“別起來別起來。”回過神的薛沄連忙伸手輕輕按過去:“周煙跟我說你的傷勢又加重了不少,得好生修養(yǎng),不能再隨意折騰了?!?p> 蕭珞挑了挑眉頭,而后瞇著眼睛嘆著氣:“哎呦……這……躺久了,身上不舒服,想坐起來,稍微活動一下……”
薛沄不疑有他,挪動了一下位置坐到蕭珞身后,伸手小心地扶著他的肩:“那你慢慢地,我扶你起來?!?p> 背對著薛沄,蕭珞勾了勾嘴角,慢慢地從床榻上坐起身,然后……靠在了薛沄身上。
“覺得怎么樣?”
“嗯……”雖然靠在薛沄身上,記掛著薛沄身上還有外傷沒好的蕭珞卻沒把重量都壓過去:“還不錯?!?p> 薛沄抿了抿嘴:“……上一次反噬的傷還沒好,就又……”
蕭珞嘆了口氣,伸手將身后薛沄放在床邊的手掌拉了過來,小心地避開了她手腕手背上還未大好的傷痕,輕輕握住。
薛沄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上也有傷,甚至……臉上……
正在薛沄心頭一緊身體一僵,忍不住想用手去遮,其實先前已經(jīng)被蕭珞瞧見了的臉的時候,就聽并未回頭的蕭珞低聲道:“奇山回背后還有人?!?p> 一只手被蕭珞握在手里的薛沄,默默地放下了靠近臉頰的另一只手,被轉(zhuǎn)開了心思,神色也凝重了下來:“蕭珞……”
蕭珞笑了一聲:“放心,我醒過,房間里不會不設(shè)隔音的陣法結(jié)界的?!?p> 薛沄一愣:“我……完全沒感覺到……”憑著她如今敏銳了許多倍的感知,竟然也是絲毫不曾察覺。
蕭珞挺了挺脊背:“嗯……有些所得,陣法上的造詣又精進了一點兒?!?p> 薛沄勾了勾嘴角:“……不愧是蕭伯伯自豪不已的陣法天才?!?p> “可惜……還不夠。”
薛沄明白蕭珞說的,他的能力到底還不足以在不動用昆吾刀的情況下,只靠陣法之能破掉蘇鎮(zhèn)奇山回親設(shè)的那個血祭結(jié)魂大陣,也不足以在奇山回強行推進陣法暴露陣眼之前,推演出陣法的關(guān)鍵所在。不然……
“……你方才說,奇山回身后還有人?”薛沄轉(zhuǎn)開了同樣讓她心頭沉重愧疚的話題:“阿煙……在我房間不方便說太多,但她提起奇山回,也的確頗有唏噓,可我……卻不很明白?!?p> 蕭珞嘆了口氣:“那個血祭結(jié)魂陣,是有人給他的,大概就是騙他說這么做,這個陣法可以助他復(fù)活自己的妻子,實際上……”
“有人騙了他?可騙奇山回,又是為什么?奇山回選了偏遠少人的蘇鎮(zhèn),免得引了旁人注意,又用了五十年的時間布局安排,但……毀了蘇鎮(zhèn)這個地方,葬送蘇鎮(zhèn)兩萬生靈,對那騙他的人,又有什么好處?蘇鎮(zhèn)這個地方……””薛沄緊皺眉頭,突然想到:“蕭珞,這會與……那山脈里的事,有關(guān)么?”
蕭珞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我倒是傾向……背后的人騙奇山回所得的‘報酬’,在奇山回來蘇鎮(zhèn)之前就已經(jīng)拿到了。”
“哦?”
“當(dāng)日在蘇鎮(zhèn),奇山回有些話,如今想來越發(fā)覺得有些深意。他說‘我做了的事……何止……’,‘若有一日,九州傾覆,再來定我的罪吧’。”
“九州傾覆?”薛沄驚訝道:“這……可是……可是什么事,能嚴重到……傾覆九州大陸?而且……奇山回已死,自我崩解灰飛煙滅,連輪回都沒有了。我聽阿煙說,他所為一切都是為了妻子婉茵,如果除了蘇鎮(zhèn)這個邪陣,他還做了旁的惡事,又感覺不太對。血祭結(jié)魂大陣一破他就自己求死,看著像是,并無其他后手后路。除非……”
“除非這件了不得的,可能傾覆九州的惡事他不是為自己作的,是為了旁人做的,用來交換這個血祭結(jié)魂的大陣,復(fù)活妻子婉茵。”蕭珞閉了閉眼:“奇山回不是普通的金丹修士,他的身份想來復(fù)雜得很。他知道許多恐怕應(yīng)該稱得上是隱秘的事,可能傾覆九州……怕是真的?!?p> “……他知道什么?”
蕭珞瞇了瞇眼:“……太多的,并未及深問,他便自爆,隨他妻子婉茵一并消散了?!?p> “可惜了?!毖V神色也有些凝重:“若你猜得不錯,這件事……”
奇山回到底是什么人?那背后用根本不能真正復(fù)活婉茵的血祭結(jié)魂陣騙了奇山回的,又是什么人?
蘇鎮(zhèn)大陣已破,奇山回已死,陳亭下落不明??此剖虑橐迅嬉欢温?,卻不想……留下了更多更深的疑惑。
……
薛沄從蕭珞房里出來,拉起坐在長廊下的周煙的時候,瞧見了一個迎面走來的陌生中年男子。
“張前輩。”
周煙一出聲,薛沄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正是周煙先前跟她說起這處屬于唐家的別苑時提到的,帶人將他們四個從蘇鎮(zhèn)帶出來的唐巍唐前輩的手下之一。只是名字并不曉得,只知道他姓張,是金丹后期以上修為的修士。盡管修為高,卻恭敬地奉唐巍為主,瞧著應(yīng)該是唐家的人。他們四個在這處別苑的一應(yīng)事務(wù),也多是這位張前輩安排的。
“張前輩?!毖V同周煙一樣,拱手行禮。
雖然薛沄和周煙面對有收留照料恩情的這位張前輩行禮很是誠懇,但這個張姓的金丹修士面對兩人時卻顯得很是冷淡。
他看了一眼薛沄,又偏頭瞧了一眼蕭珞房間的門扉:“里面那個醒過一回了,既然你也已經(jīng)醒了……盡快離去,這里不是你們能呆的地方。”
周煙聽了一急:“前輩,可是……”
薛沄伸手拉了周亞一把:“是,我們明白,這些日子,多謝前輩收留照料。如今我們沒有什么可以回報,日后若有所需,定當(dāng)盡力?!?p> 周煙動了動嘴,但瞧著薛沄很是認真的樣子,到底沒有開口。
張姓的金丹修士深深看了薛沄一眼:“不必,已算是兩清了?!?p> 薛沄一愣,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救出他們庇護他們幾日,就算是報答他們……在蘇鎮(zhèn)的時候?qū)﹀X婆婆的照料。
很顯然,這是……唐巍前輩,或者說,是錢婆婆的‘老頭子’,魏伯伯的意思。
看著說完這話轉(zhuǎn)身要走的張姓修士,薛沄連忙出聲:
“張前輩!晚輩……還有一事?!?p> 張姓修士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她。
“不知晚輩……是否可以,見……唐前輩一面?!?p> 張姓修士沉默地看著薛沄,半晌后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了一句:“等著?!?p> 人走之后,周煙拉了拉薛沄:“沄沄,你和蕭珞都還有傷……”
薛沄笑了笑:“該走了,已經(jīng)耽誤不少時候了?!?p> “可是……”
“你不是說蘇潤這幾日出去聯(lián)系他們的人了么?順利的話,我們跟蘇潤一起去巧州之內(nèi)躲上一段,也好過一直留在這里。”薛沄輕聲嘆道:“先前那片山脈里就……很大動靜,吸引了太多修士目光,蘇鎮(zhèn)離那兒本就不算遠,這一回……又鬧出這樣的動靜,更是惹人注目了。那時候蘇鎮(zhèn)的封禁陣法破了之后,也不知涌進去了多少察覺有異的人,若不是被魏……被唐巍前輩的人先一步救出來,有唐家別苑的庇護,這會兒……還不知我們要面對什么樣的情形?!?p> 周煙想了想:“你說的是,的確,還是越早離開這片是非之地越好。唐家這處別苑,能收留我們一時,等懷疑的人多了想查的人多了,或者,權(quán)勢更大的來了……還是早點兒走吧?!?p> 薛沄笑了笑,點了點頭。
其實,唐家,也是他們先前并沒有任何交情甚至也不了解的一方,未必沒有其他想法。
而唐巍,留在邊境小鎮(zhèn)跟一個普通人成家生活,唐家沒有出面阻攔,看著像是個不受重視的家族邊緣子弟的待遇,可偏偏……這個別苑,手下修為甚至比唐巍還要高的門客的存在,又好像顯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兒的樣子。
只是……一來他們確實被唐巍他們救下庇護照料了這幾日,并未遇見不妥。二來蘇潤出去聯(lián)系魔殿中人大半是個幌子,用意是試探。這邊沒有人阻攔,不防著他們與其他人聯(lián)系的態(tài)度,倒也確實顯得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