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小少先隊
不得不承認,在通往武俠的路上我們遇到了阻力,哪怕是有情懷和夢想,這一輩子都成不了“大俠”或者“英雄”,但是回到現(xiàn)實,我們可以毫不費力的成為少先隊員。這一年深秋,星期六上午,老師讓我們一人買一塊紅布,說這是紅領(lǐng)巾,戴上紅領(lǐng)巾就是少先隊員。我們在電視上和課本上見過紅領(lǐng)巾,在一年級的時候,白老師也曾經(jīng)講過,說城里的學生都穿著校服,戴紅領(lǐng)巾。有時候,我們固執(zhí)地認為,這些農(nóng)村的學生和城里的學生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這身校服和紅領(lǐng)巾,但校服是一種奢望,試想一下,一條紅領(lǐng)巾就要兩塊五毛錢,那校服得多貴啊。下午,交錢的學生都領(lǐng)到了紅領(lǐng)巾,而那些家庭困難者,包括張大成,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和老師,有的露出羨慕的表情、有的露出無奈又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而那個叫郭翠麗的女同學竟然抹了眼淚。后來才了解到,郭翠麗的父母認為學雜費是個經(jīng)濟負擔,一直想讓她輟學,買紅領(lǐng)巾這事郭翠麗壓根就沒敢提。而張大成家庭也很困難,就憑鞋匠張補鞋、修鞋所掙的錢是很少的,那個時候即使是年輕人買的商品鞋補鞋、修鞋都收不上價,更不要說粗布千層底了。
整個學校有一少半學生沒有交錢,最后,校長決定沒交錢的也發(fā)紅領(lǐng)巾,啥時候有錢啥時候交。因為學校要舉辦升旗儀式,這是我們學校自八十年代成立以來第一次舉辦這么隆重的活動,盡管現(xiàn)在連旗桿都沒有,但在星期一肯定會有一個大大的驚喜。發(fā)了紅領(lǐng)巾,老師教我們?nèi)绾未?,真的很奇怪,戴上之后,我們仿佛變了,整個人變精神了、變自信了、變自豪了,我們跟城里的學生更相近了,似乎就差身校服了。
按照往常,放學之后我們幾個人肯定在路上晃悠,但這天不同,我們奔跑著回家,跑到村口,村民們一眼就看到了我們的不同之處,紛紛問我們:這是什么?我們笑嘻嘻的說:紅領(lǐng)巾。樊小義插嘴說:少先隊員才有的。村民又問:啥是少先隊員?楊軍華這個厚臉皮的家伙竟然回答道:學習好的都是少先隊員。盡管所有的學生都有紅領(lǐng)巾,但樊愛民、豆腐楊、鞋匠張以及木匠程依然對孩子贊賞有加,他們攜帶著這份榮譽無不希望每時每刻向他人炫耀。樊愛民還是重復著那句曾經(jīng)說了上萬遍的話:“俺也不要求這孩子多有出息,只要比俺強就行!”只是這一次他在后邊又加了一句話“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比俺強了”!他怎么想,大家已經(jīng)知道了,緊接著就是大家的附和聲。
那天晚上,我們帶著紅領(lǐng)巾,睡覺也舍不得取下來。第二天,不上學,把紅領(lǐng)巾整整齊齊地疊好裝在書包里,再把書包掛在墻上,生怕出去玩耍的時候弄臟了。到了傍晚,到楊軍華家看電視的時候,我們又戴上了,電視里有戴紅領(lǐng)巾的學生出現(xiàn)了,我們就會歡呼。確切地說,我們也不明白為何會歡呼,大概自以為是地認為戴紅領(lǐng)巾的都是一類人。但到了第二天,就會明白,我們跟他們確實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我們早早來到學校,學校與往日不同的地方在于多了一道旗桿,旗桿很高、銀白色的,一根繩索從旗桿頂部的滑輪下垂到下方,并系在了旗桿上。還有旗桿下面是紫紅色的地磚鋪成的臺階,二十公分高、三階,有兩平方那么大的面積,這嶄新的旗桿與臺階與周圍土質(zhì)的地面、破舊的教室以及墻根的雜草形成了很強烈的對比。
同學們都來了,老師們也來了,校長也來了,就連看門的老大爺也到場了。校長依舊穿著那套藍色的中山裝,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沒有敞著懷,而是系上了扣子,整整齊齊!其他老師的衣服也是板板正正!就連看門的老大爺都要比平時干凈很多。有時候我在想,如果這一天能夠穿上校服,整整齊齊站一排,人顯得精神,而那種場面自然更加震撼。但是,校服自然是沒有,以后也沒有,整個上學生涯都沒有。校長一聲令下,我們措手不及,整個學校亂成一團,不知所措,有的學生找不到自己的班級,老師高喊:“一年級一班站這列、二年級二班站那列……”,學校真的缺乏組織經(jīng)驗,畢竟學校第一次組織這樣的活動,學生也沒有經(jīng)驗,站沒有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老師們實在急了,生拉硬拽,隊伍才算有一絲整齊。其實我們在學校也是開過大會的,但每年只開一次,也就是放暑假前那一次,但那時是由老師帶著我們,排著隊走出教室的,很顯然這一次是在校園里集合,而不是在教室內(nèi)集合。
這一百多個學生真是千奇百怪,有的頭發(fā)亂糟糟,就像茅草似的;有的眼角還有眼屎;有的耳朵背后有厚厚一層污垢;有的臉上灰不溜就,就像從灶房出來一樣;還有的鼻涕都沒擦干凈;還有的脖子里有永遠擦不掉的灰。而穿著更是各種各樣,衣服有黑色的、藍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大紅色的、粉色的;有戴帽子的,有沒有戴帽子的;有的衣服顯得很大、有的顯得很小,怎么看都不合身;有穿喇叭褲的、有穿棉褲的、還有穿單褲的;有穿布鞋的、有穿球鞋的。而我們這幾個小伙伴也是與眾不同,樊小義的那雙千層底的老布鞋已經(jīng)露著腳趾頭;張大成的褲子是撿她姐姐的,藍色的、皺巴巴的;楊軍華的上衣不知道有多久沒洗了,領(lǐng)口都蹭出油來了;樊書金自然會好一點,畢竟是樊老師的孩子,但穿的里三層外三層的,身體顯得極其臃腫;程麗珍也會好一點,畢竟是個女孩,但是頭發(fā)辮都已經(jīng)很亂了也沒有重新辮一下,況且頭發(fā)上有一層頭皮屑。白老師從辦公室--我們學校唯一的一間辦公室走了出來,她依舊很漂亮,我們依舊忍不住多看一眼,不過此時可以光明正大地一直看著,因為她手里提著一臺錄音機,肯定是錄音機。因為我們村通了電之后也有一臺,但這都是年輕人的娛樂電器,我想在學校的老師中間也只有她會使用這個時尚的東西。
此時,學生、老師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校長講話,大致意思就是按照上級要求,所以要舉行升旗儀式,然后就是對學校的意義。講完之后,老師拍手,我們也跟著拍,再接著就是有高年級的學生當升旗手,這升旗手也不專業(yè),就起到拉繩的作用,白老師摁下按鍵播放國歌。國歌響起,國旗緩緩升起,我們的眼睛隨國旗而動,心里還是有幾分激動的。升旗完成以后,依舊是校長講話,說我們已經(jīng)升國旗了,算是少先隊員了,以后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再接著講地就是在學校不打架斗毆,好好學習,在家?guī)椭改父苫?。大概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