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對于白天在醫(yī)務室遇見的事情,還是有點耿耿于懷。
雖然說他和周叔叔是朋友,但是我總是覺得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奇怪。礙于我們之間僵硬的聯(lián)系,不敢直白地詢問他的隱私。
此時多么希望,我們家庭關(guān)系可以正常點,那樣我所有的疑問和顧慮,都可以在簡單的日常問候中輕松拋出。
瞧著他,系著與他不相稱的粉紅格子圍裙,背著身子專注地在廚房做著菜。反差系數(shù)異常刺目。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我做晚飯。聞著鍋里散發(fā)出來的香味,似乎是我愛吃的紅燒魚。
望著鍋蓋四周不停冒出的熱氣,聽著鍋中咕嘟咕嘟的沸騰聲,靠在樓梯最后一階的扶手上,咬著嘴唇。當然并不是想吃魚,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如此情況,總得說點什么。
畢竟一位從未下過廚房的人這種舉動,瞧著怪異的很。就像寒冬臘月里的花開,稀奇。
“在等十分鐘,好了就可以吃飯了”他轉(zhuǎn)過身見我站在背后,解釋著?!敖裉鞆膶W?;貋?,穿過街市,看著魚活蹦亂跳,想起你從小就愛吃魚,今天做來試一試。手藝和你爺爺自然是沒法比,不過你嘗過就知道,也是不差的,畢竟我也是遺傳了點手藝?!?p> “好”回答他后,我便匆匆上樓了,聽得出他今天是心情不錯。余光之中也瞥見他高興的神色。
在樓上等飯的十分鐘里,我做了無數(shù)個的心理建設(shè),但是只要想起小時候關(guān)于他的一切,任何建設(shè)爆破一般,一瞬間坍塌。
記起爺爺說過【你爸爸他活得也不容易】這樣一句話,但我始終認為是錯的。
從小時候的種種跡象來看,他是最恣意瀟灑的人。從來都沒想過做父親,也不像個父親的樣子。
對不起,長在心上的那根刺根須太過強大,拔不出來。
吃飯時候,他不停地和我找著更多的共同話題,我還是像以前一樣,生疏地回應。
如此一來,身心也恢復了往日的舒暢。果然距離這種東西適合我。
這是不是常說的,人和人之間的一種安全距離?只是我和他的這種距離比常人寬闊了些。
這樣不挺好的,何必刻意接近,試探著拔刺,給自己找不痛快,簡直庸人自擾。
早晨吃過飯,騎上“阿寶”,揣兜的時候,我竟然又摸出來一份藥,腦袋里有一瞬間閃過是爸爸做的,但是仔細想想,應該是爺爺留下來的。
晴朗的早晨最值得期待,即使此時最寒冷。
萬物蒙霜,哈氣成霧,晨風刺骨,不過我想這應該是冰凍之神最后的反抗,因為明朗的太陽一旦升起,他們便在溫暖的日光里化為烏有。
或許比起傍晚,早晨也是值得期待的。
看著天邊云層里似是要溢出來的燦爛光芒,心情大好,不自覺地加速起來?;蛟S我足夠快,就可以沖破它,擁抱太陽。
午休時,我把喬安拽去了操場。察覺了她一整個上午的課都心不在焉,應該是被什么困境給牽制了。
我倆坐在足球門框下,我一直都覺得那里是我的任意門,可以躲避所有麻煩,去往任何心之所向。
“怎么了,一定有事吧!”我背靠著她看著小坡上的大榕樹輕聲地詢問。
“我爸媽終于離婚了”她說得很期待。
“你想讓他們分開嗎?”
“想,又不想?!蔽夷苈牫鲞@話里的糾結(jié)。
“想他們離婚的原因是什么?”
“我爸一直對我媽家暴,我小時候經(jīng)??吹健!?p> “他打你嗎?”我著急地問道。
“只有媽媽,我和弟弟他從不動手,對我們還好?;蛟S,他只是在緩解自己內(nèi)心的壓力。廠里壓力很大?!?p> “我爸也是,他小時候還動過手,他很不喜歡我。”
和喬安感同身受地聊著各自的父母,我們都沒權(quán)利選擇家庭,選擇父母,除了帶著強大的心臟,默默地隱忍著,期盼著,快點~快點~長大了就好了。
可是這樣帶著傷的孩子,拖著敏感疲憊的心如何堅強地走進自己的婚姻和未來?
未來的環(huán)境如果給這樣的孩子鋪就簡單的善意和理解?;蛟S他們也可以逆風飛翔。
午休的鈴聲結(jié)束了,我和喬安起身回教室。冬日的陽光就是溫暖。曬得人從頭到腳暖洋洋的。
喬安告訴我,離婚后她決定先跟著媽媽,把弟弟留給爸爸。比起爸爸,媽媽更需要照顧,她要自己和他爸爸談論撫養(yǎng)權(quán)的事情,還要勸慰所有人接受她的建議。
我無法給她的決定任何意見,如果換作是我,應該會無所適從,或沉默,或妥協(xié),或順其自然。
此時此刻,我只想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給她所有的勇氣和支持。
生活就是如此面目可憎,幸福的人任何時刻都有人替你做決定,不幸的人任何艱難都要自己做抉擇。
至于這兩種人最后的結(jié)果,世異則事異,誰都無法預料。
回憶應該是太過悲涼,眼淚會無聲地劃過眼角,抱著我的余先生輕輕地撣過。他抬起頭淡淡地額頭一吻,像是在篆刻承諾,冥求清淡。
余先生是我短暫歲月中唯一的上上簽。有的人畢生也不會求的,而我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他,這輩子換他守護我。
所以我可以不聰明,可以不堅強,可以不勇敢,可以不漂亮。他被丘比特射了很多箭,而我榮幸地成為了命中注定。
夜聊結(jié)束,已經(jīng)十點半了,余先生拖著我進了臥室,估計是看我回憶太過沉重,獨自一個人去了書房?;貋頃r竟然帶了本泰戈爾的詩集,我有點不解。
“你還要看會書嗎?”
“哄你睡覺用的~”他溫柔地笑著解釋。
“好啊,看你和兒子誰比較厲害!”說完就掀起被子鉆進了被窩。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溫柔的低音在耳邊環(huán)繞,夢來的也很輕盈,仿佛又夢到了當年話劇舞臺上光芒四射的英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