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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望穿紅樓花凋

第七章 惡心

夢魘望穿紅樓花凋 以諾若虛 2207 2019-12-05 20:08:23

  回到家門口,小心翼翼地開門,便感覺到了一種不妙的氣氛,如同許許多多個夜晚,一種壓抑如烏云般籠罩在整座房子。然而今晚不同的是,丹妮竟然醒著,這太尷尬了。

  按理說從前這種氣氛襲來之時,丹妮都是在睡夢中-起碼形式上的睡夢中。這樣,那些骯臟的、齷齪的話語,她可以全然裝作沒有聽見。她就一動不動在房間里,聽著客廳母親事無巨細的破口大罵,口不擇言,任憑許許多多污穢字眼入耳,權當五臟六腑的內部消化。她裝作這些事情根本不存在。直到......直到不知母親罵了多久,或許是幾個小時,她經常在凌晨三四點仍舊接收著這樣的信息,終于父親爆發(fā),揮起拳頭或是揚起穿著皮鞋的腳,用力狠狠踹過去,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叫聲,丹妮會趁此時裝作睡眼惺忪,走到客廳,再接著表現出驚訝,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爸爸會就此收手,而母親,則會繼續(xù)哭著罵罵咧咧一會,只不過,罵得不再像先前般暴怒,而是多了些悲戚。

  然后丹妮會被爸爸冷靜地催促回房睡覺。丹妮再揉揉眼睛回到自己的臥室。

  這個演技,丹妮從未被識破。

  這個演技,丹妮自認為,還可以表演很久。

  而今晚,一切都不同了。她竟然直接堵到了戰(zhàn)爭最激烈的現場,沒辦法裝睡,沒辦法在女人將要挨打時沖出來裝作被吵醒,今天的劇本,完全亂了,好尷尬,好窘迫,好齷齪。

  骯臟的字眼句句入耳,無法躲閃,女人無法停下來。

  她無法停下來,丹妮怔怔地站在玄關,不敢動彈,不敢進去,客廳中央的女人,披頭散發(fā),她有一刻覺得,她已經瘋了。

  不知道他們在那里已經單方面發(fā)飆多久,男人一聲不吭,坐在沙發(fā)上,像一尊雕塑。

  終于,一句齷齪不堪的話刺激了男人,高大的身軀突然站了起來,穿著皮鞋的大腳一腳將女人踹倒在地。一聲尖叫,丹妮頭腦發(fā)暈,單肩背著的重重的書包滑落下來。

  男人突然一回頭,他不知道女兒站在那里多久了。女人號啕大哭,哭聲非常難聽。丹妮驚訝哭聲怎么會如此......難聽。像一個哀嚎的動物,無法停止。

  臥室的墻已經整體鑿空,她無處可躲。今天,連一個閃現一下,借機停止暴力,再回到自己的保護殼的條件都沒有了。

  丹妮感覺頭腦似乎要炸裂了,她體內的各種力量似乎要把自己撕裂,她想瞬間死亡,或者從這個世界消失?;蛘咭浑p超級大的手,把自己拿到一個,永遠永遠離開這一幕的地方。

  然而,沒有。

  什么都沒有。

  她什么也沒做,站在那里。

  也沒有人把她帶到一個遠離此刻的地方。

  半晌,客廳里只有哀嚎的聲音,丹妮見不會有暴力接著發(fā)生,便彎腰輕輕從地上撿起書包,假裝一切都沒有變化的樣子,經過客廳,繞過自己臥室的空墻,從一側如同虛設的臥室房門走了進去。

  她放下書包,從書包里拿出歷史書和地理書,把書桌上的臺燈打開,開始閱讀和記憶今天課上的重點。

  書桌前有一個小小的書架,是丹妮偶爾放松下來的課外讀物,當然,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特別的去處,那是一座不對外開放的圖書館,里面有著幾乎滿足她一切索引的圖書,只是離自己的家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平時休憩的時候,她只能看自己小書架上的最新囤貨。

  而鐵打的書架流水的書,最雷打不動的位置永遠是她最喜愛的紅樓夢,那是一個可以暫時逃離的地方。

  翻了幾頁歷史書,客廳里女人的嚎啕已經變成哽咽,背對著兩個人,竭盡全力幻想自己在另一個世界。

  實在是無法沉靜。雖然自己的身體紋絲不動,然而自己的腦子卻混亂如麻。

  從書架抽出《紅樓夢》,希望能做一次短暫游離。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就是說,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對嗎?丹妮從小聽過很多這樣的教誨,無論是在家,在學習,在姥姥家,在奶奶家,經常被這樣教誨。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百事孝為先”,“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世界上只有父母的愛是無條件的.......”

  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能彌補母親的傷痛,自己可以去死。

  對母親的愛,丹妮是無條件的。

  她也是時時刻刻被要求無條件愛母親的。

  在母親對自己的要求中,拼了命想達到最好的成績。

  在母親無休止地謾罵中,靜靜聆聽,只等最后那一刻她在馬上遭受暴力之時挺身而出,把原本兩個成年人之間的爭端,變成一方發(fā)泄的戰(zhàn)場。

  丹妮今年十七歲,這個游戲,自打她有記憶以來便開始了。

  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記憶的呢?兩歲?三歲?丹妮說不清自己最早介入這場游戲之時有多大,但是她記得當時的燈光昏黃,整個周遭環(huán)境昏暗,她在冰冷的地板上爬,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爬過去,擋在即將被毆打的母親身邊,在一聲尖叫中停止暴力。

  有的時候是女人的尖叫聲,有的時候,是自己的尖叫聲。被失手重重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而女人,似乎便恰恰專門抓住這個時機,她有了有恃無恐般的發(fā)泄,她有了保護安全后的變本加厲歇斯底里。

  專門,抓住這個沒人能說得出口的游戲規(guī)則,已經十幾年過去了。

  丹妮開始的時候,全憑沖動和一種不得不得感覺,來配合這種游戲。

  直到它變得越來越暴戾,語言,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從自己最親的人口中,字字句句污言穢語,砸落到另一個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丹妮感覺仿佛自己受到了強暴。亦或者,強暴會更好些?因為那樣的話,傷害起碼更直觀,更明顯,她可以明確地說出自己經歷了什么。

  然而,生在這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長在這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她不知道世界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經歷的并不是人人都會經歷的,她無法描述這些感覺,一種極其強烈的惡心,卻又嘔吐不出來。一種對全世界的嫌棄,卻無從開口具體指責和描述。一種仿佛受到了凌辱,一種仿佛被扒開耳朵接收這些極度惡心的語句的崩潰,這些,她全都說不出口。

  只變成,一種極力控制的外表平靜,以及內心的撕裂,恨不得攪亂腦海嘔吐出來的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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