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丈高的牌匾看起來氣勢十足,桃色的五個大字——千花朧葉街銘在上面,花枝招展,帶著股說不出的旖旎。
其實不用宣錦說,站在牌匾外的街道上,王玄都隱約能聽見內(nèi)街傳來的鶯鶯燕燕聲音。
此時王玄倒有些猶豫了,這等風塵之所,往日里他也只聽聞過。若說真踏足,卻是一次都沒有。反倒一旁的宣錦大方許多,只是稍稍打量了下便朝內(nèi)走去,王玄見狀也只好跟在身后。
一入街內(nèi),一股脂粉香就撲鼻而來。街道兩側(cè)盡是懸旗掛幡的酒樓,紅紅綠綠,好不惹眼。那些酒樓處探出的廊橋,不時能看到些妙齡女子依在上面,打量著下方的路人。路邊有些醉倒了的花下客,白日里在那鼾聲大做也沒人去理。
二人走在路上,倒是也沒怎么惹人注意。宣錦饒有興致的左探右看周遭的風月景,王玄有些緊張的跟在身后,總覺得哪不對勁。
“宣姑娘,不知道你所說的花神祭還在何處。也不怕姑娘笑話,此處的香氣沖的王某有些頭昏了?!?p> 宣錦嫣然一笑,“應(yīng)當就在前面了,看來這種風月場所,倒是不太合適王公子了!”
王玄有些無奈的同樣笑了笑。
當下宣錦也不在四顧,腳下步伐走的快了起來。按她所言,花神祭的前奏——花神啟應(yīng)當就在這條街最里面的花葉香樓舉辦,只需一直順著往內(nèi)走便是了。
二人越在這千花朧葉街內(nèi)走,路旁所見之樓愈加豪奢。原先還只是些花紅柳綠的酒樓,而到了后一截卻大抵是些描金化風的獨棟小樓。而且沿街一側(cè)大門緊鎖,每棟都有身強力壯的黑衣漢子守在門口,也不見樓內(nèi)半點聲音傳出。
“這里是那些達官貴人或是有錢的行商流連之所了!”宣錦壓頂了聲音道。
此處的街道較之前面也窄小了許多,兩旁高聳的屋檐遮住了日光,垂下的陰影帶著股逼遏的壓迫感。王玄心中有些打鼓,越走越是不安。
看宣錦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就不該貿(mào)貿(mào)然答應(yīng)她的。此女本就來歷神秘,更何況來這渭水城,明顯有所圖謀。若是她現(xiàn)在不安好心,身處這種狹小地方連抵抗也不甚方便。王玄想到此處心中愈發(fā)有些懊惱。
好在也不知是不是宣錦看穿了王玄心中所想,越過幾個街道拐角,面前豁然一亮。兩側(cè)高聳的小樓消失不見,一大片圓形石板廣場出現(xiàn)在眼前。而在大片陽光灑下的廣場之上,一棟富麗堂皇的高樓就坐落在中間。
“這便是千花朧葉街最有名的花葉香樓了!”宣錦笑盈盈的說道
“花葉香樓!”王玄打量著前方那座高樓,“倒是頗為有趣的名字!”
宣錦領(lǐng)著王玄朝那高樓走去,口中說道,
“聽聞以前此街沒那般出名時候,僅有一座千朧坊和花葉樓。這兩樓做的都是風月生意,自是有所相爭。后來不知怎得,千朧坊在幾日之內(nèi)花葉樓所吞并,成了最大的風月樓。也因此,花葉樓數(shù)十年經(jīng)營下來,變成了花葉香樓。這條街也變成了千花朧葉街,就連那一年一度的花神祭,也是花葉香樓始辦的?!?p> “如此說來,這花葉香樓的主人倒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王玄看著高樓說道。
“花葉香樓的主人可神秘的很,少有人知道其身份!”宣錦又指著花葉香樓右邊一小塊地方說道,王玄這才注意到那是一片被藏在樓后柳梢下的小湖。
“相較之,居在花葉香樓后面的去年花魁——玉蟬,才是這渭水城真正的名人呢!”
“玉蟬?”王玄有些好奇,
宣錦點點頭,“今日里小妹出去同他人攀談,言談中才得知,這位花魁玉蟬,的確有出凡之處!”
“此話怎講?”
宣錦正欲回答,然而此時兩人已近花葉香樓,守在門衛(wèi)的黑衣漢子卻是有兩名走了過來。
“稍后再同公子說吧,此時,還是先麻煩下王公子的那幾片金葉子吧!”
王玄有些無奈,眼見那兩名黑衣漢子走來,王玄自懷中取出一枚金葉子遞了過去,口中說道。
“可否入樓內(nèi)一觀?”
一名黑衣漢子接過金葉子,屈指輕輕一彈,又看了一旁的宣錦幾眼,才點頭道,
“請隨我等過來!”
兩名漢子領(lǐng)著王玄二人,卻沒有自花葉香樓的大門進去,而是走了邊上側(cè)門。
“二位來的時候趕巧,正撞上我家大花兒過會兒下樓來彈曲子,一般只有來此的老客才可上樓去聽呢。一般的俗人,呸,聞都別想聞!”那為首的漢子邊走邊說道。
跟在后面的宣錦低笑著朝王玄說道,
“看來公子這片金葉子,的確是好使不過了!”
王玄自是無話。
為首漢子將二人領(lǐng)入門內(nèi),一進門,一股淡淡的馨香就飄入鼻間。王玄深深吸了一口,毫無街外那股嗆人的脂粉氣,反倒帶著說不出的清香淡雅。
那漢子看王玄聞得有些陶醉,輕笑一聲說道,
“怎么樣,爺,可還好聞?”
王玄睜開眼睛,點頭道。
“異香撲鼻,的確難得!”
黑衣漢子嘿嘿說道,
“這可是我們樓里遣人不遠萬里,自朱雀州的落霞山,采百年以上胡木木芯。再加上天水之海的啞鯨喉骨,才混雜成此香。不是小的夸言,只怕天底下,這奇香也只有我家獨一份!”
那漢子正頗為得意的說著,突然一聲有些慵懶、妙曼的女子聲音傳來。
“三郎兒,你不守門,在這兒做甚吶!”
王玄聞聲看去,一名身著淡雅裙裝,手挽流蘇,酥胸半露的女子正斜倚在廊柱上俯視著眾人。
“哎!”那黑衣漢子一驚,忙彎下身子說道,
“回大花兒的話,這兩位是初來的貴客,小的就領(lǐng)著朝內(nèi)房來了!”
“既然已經(jīng)領(lǐng)進來了,你還待在這做什么?”那女子越過廊柱,下樓走來。
“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那黑衣漢子忙不迭的彎著身子退了出去。
王玄饒有興致的看著走來的這名女子,此時離得近了看得更真切些。
約莫二十七八年級,簡單的挽著個發(fā)髻,插著幾支長長的碧玉簪,幾根長長的絲帶一直自腦后垂至腰間。綠裙之下裹著個白色抹胸,腰上則束了幾縷紅色流蘇。面若春桃,眉目含笑,柳眉朱唇,倒是個難得的妙人。
“想來這便是花葉香樓的主事了吧!”宣錦走上前去,有些好奇說道。
“二位叫我一聲若月便好了。”女子將垂至胸前的絲帶挽至背后,淺笑著說道,“倒是有些面生,想來兩位是初次來吧!”
“若月姐姐慧眼,我等卻非渭水人。只是早仰花葉香樓大名,特來一觀!”宣錦回道。
“是嗎,那倒榮幸!”若月捂著嘴輕笑了幾聲,
“哎呀,時辰也快到了。兩位趕巧,既然聽聞過我們小樓這點虛名,不如來聽姐姐彈上一曲《花月詞》如何?”
王玄二人自然點頭應(yīng)允。
若月便領(lǐng)著兩人上了樓,走過廊橋,推開一扇朱色大門,卻見期內(nèi)別有天地。
十余丈寬的廳堂幾乎座無虛席,細細一看只怕有百余人。廳堂之上珠簾密布,墻壁上嵌著拳頭大小的各色明珠發(fā)出點點熒光,腳下鋪著軟綿綿足有寸許后的朱絨棉毯。
眼見三人推門進來,廳堂內(nèi)許多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卻是一見若月都是眼睛一亮。若月掛著淺笑將二人送至兩個空著的位置上,這才施施然朝著廳內(nèi)最里面的一座珠簾高臺走去。
二人坐定,王玄這才低聲朝著宣錦說道。
“宣姑娘,你帶王某來到此處有何目的,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王公子什么話!”宣錦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王玄,“就不能是小妹真的久仰這花葉香樓大名,想帶王公子一觀嗎?”
“宣姑娘,好歹你我二人也算共度生死了吧!”王玄無奈道,“你且看看這四周,滿堂人中無論老少,盡是男子前來。你一個女子來此處,若說仰慕風月之景,可有些說不過過去了?!?p> 說到這里,王玄輕嘆一聲,“何況王某同姑娘相識時間雖不長,但也明白以姑娘性子,哪里是那等愛湊熱鬧的閑人?!?p> “好吧!”宣錦露齒一笑,指了指臺上正跨入珠簾內(nèi)的若月說道,“不過美樂在前,王公子不妨先聽完這一曲,我們再談,如何?”
話音剛落,“嗡”的一聲,琴奏已響。王玄也只得無奈搖搖頭,干脆坐正了身子,靜心傾聽。
隨著那聲琴聲的落下,稍稍寂靜了片刻,又是翩翩幾道琴音響起。聲若清泉,若潮水一般蔓延開來。
又是片刻寂靜,此時響起的琴聲卻似碧珠落潭,飛瀑濺地,響在耳畔不覺讓人精神一震。王玄半依著身子,只覺或急或緩的琴聲流水般毫不停歇,整個人慢慢舒緩下來。腦海里,心神里只有這琴聲在四處縈繞。
隨著時間的過去,琴聲愈發(fā)加快,廳堂上的珠簾也隨著琴聲不停擺動。而墻上的各色明珠則隨著珠簾的擺動而折射,色彩各異的光華在廳堂中流動。王玄只覺身子都癱軟了下去,世間什么事都不再關(guān)心,只有那仙樂般的琴聲在耳側(cè)回蕩。
突然,右手處傳來一陣刺痛,一下將王玄從迷夢中驚醒過來。
王玄睜開眼睛,卻見琴聲還在彈奏,無數(shù)的光線在廳堂中游走,好似琉璃幻境一般,大廳中的所有人都閉著眼睛沉醉在這琴音中。而宣錦在一旁正將金簪插回頭上,面容有些玩味的看著自己。
“這是...幻樂!”王玄面色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