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軍營諾言
孫忠坐著自家的馬車從英國公府離開。
雖未見到英國公張輔,卻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孫沖的前因后果,他也了解的一清二楚。
但他總覺得這背后是有黑手主導(dǎo)的這一切,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當(dāng)面詢問英國公,然而卻不得其見。
只遣人送來一張字條,上寫著“安心”二字。
他知道孫家的路是走到頭了,孫沖之事多少也會牽連到孫家。
朱祁鈺雖然會念及朱祁鎮(zhèn),不會傷及孫家人的性命。
但孫家之人也不會再有出頭之日。
想通這一切,孫忠仿佛瞬間蒼老了十來歲。
他想去找朱祁鈺當(dāng)面辯解,卻也知道已是無用。
不提其它,單說孫太后這些年對朱祁鈺的打壓,他也知道找朱祁鈺是不可能的。
若非念及朱祁鎮(zhèn),朱祁鈺估計早就向他們孫家人揮動屠刀了。
“唉……”
孫忠嘆息一聲,以后要好好約束兒孫,不得在外惹出禍事,給朱祁鈺以借口揮刀。
一切希望,只能寄予朱祁鎮(zhèn)還朝了。
所以一定要想辦法,促成這件事。
朱祁鈺沒有回皇宮也沒有回郕王府,而是在茶館選擇過夜。
沒有回皇宮,是因為那里還有一個他厭惡的人還沒有離開。
沒有回郕王府,是因為他不想去面對吳太妃和汪氏的問詢。
吳太妃晉為皇太后,汪氏晉皇后,杭氏無子也晉為貴妃。
但是現(xiàn)在對朱祁鎮(zhèn)和錢皇后的位份還在商議之中。
還有孫太后的謚號和陵寢的安排。
雖然已經(jīng)開始尊稱朱祁鎮(zhèn)為太上皇,但有的大臣卻想降朱祁鎮(zhèn)為王爵。
原因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其實也因為朱祁鎮(zhèn)這次土木之變失了民心,當(dāng)然也有朱祁鈺在后面添油加柴。
有的大臣想讓朱祁鎮(zhèn)晉太上皇,不論功過,畢竟他也曾是個皇帝,降王爵不符祖制。
雙方你來我往,一直僵持不下。
原本打算讓朱祁鈺做決策,卻找不到人了。
朱祁鈺不想現(xiàn)在參合進去,就是要讓他們著急上火,等他們摩擦出火氣了自己再出面,一言定乾坤。
否則自己也太不值錢,他要體現(xiàn)一下自己的重要性。
你們想讓我干什么,我得就干什么,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所以他把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的滿滿的,還不讓大臣們找到自己。
次日一早,朱祁鈺洗漱完畢,身披一身于明朝制式軍甲不一樣的鎧甲,帶著一隊同樣披甲的侍衛(wèi)們向北城外的十團營駐地策馬而去。
一隊五十人黑甲騎士,奔馳在無人的大街一路北上。
辟邪甲。
朱祁鈺給起的名字。
兜鍪,沒有紅纓,只有后腦勺之上有一處圓孔,長長的黑發(fā)從孔中披下,孔處以黑繩束之,宛若黑纓。
孔洞之上一道兩指寬的長縫直到前額,兩側(cè)有高出的滑軌。
一塊云紋眉庇扣在前盔,額上有一道鐵片與滑軌緊扣,剛好滑到圓孔之上。
兜鍪直扣脖頸,外有頓項披肩。
胸甲渾然一體,前后兩塊鐵板相扣,是往日氣禁衛(wèi)所穿之胸甲。
項甲系扣背甲上扶后脖環(huán)頸。
胸甲兩側(cè)扣辟邪肩吞,下有掩膊,內(nèi)有甲片與布衣繡于一體裹肘至臂
臂鞲似鎖甲
腹吞、袍肚、裙甲也被銜接在一起,以一條牛皮腰帶直接穿掛在胸甲之下。
裙甲四瓣,兩側(cè)至靴,褌甲與鶻尾過膝。
內(nèi)穿鎖子褲,腳踏鐵甲靴。
鐵靴腳踝處是甲片,片片銜不失靈活。
如果在扣上面甲,宛如一尊魔神殺兵。
這種鎧甲造價極高,一套下來需要千兩白銀不止。
它不僅便于穿戴,而且內(nèi)繡防摩層,不過這并不是它造價昂貴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它的材質(zhì),這是七十二事所研究出來的,朱祁鈺也不懂。
經(jīng)過測試,目前是沒有任何一種材質(zhì)的兵器可以劈開,最多也就留下一道豁開一道不深的口子,還是同樣材質(zhì)打造的橫刀。
突刺的話,那就不是看材質(zhì)了,是看力道和速度。
如果速度夠快,木槍也能破開,不過以如今世界的科技,還沒有能達到那種速度的。
鐵槍的話,只要注意不與其對沖便可。
而且這一身鎧甲并不是很重,就拿朱祁鈺身上這套比較輕便的鎧甲來說,也才三十多斤。
其中裙甲最重,因為有多個部件組合約莫十幾斤,其次胸甲也就十斤出頭。
制式輕甲,兵種不同,重量不同,通常二十到四十斤不等。
制式重甲,也一樣,通常五十到一百斤不等。
別以為一百斤很重,對于常年訓(xùn)練的重步兵來說,穿上就跟玩似的。
換算成后世的重量也才一百二十斤左右。
朱祁鈺到德勝門時城門大開,神機營都督武興已經(jīng)帶著扈從恭候。
朱祁鈺沒有勒馬,直接帶著氣禁衛(wèi)沖門而過,武興指揮扈從緊跟其后。
一行從德勝門直出五里至京北大營,這里是十團營的臨時訓(xùn)練駐地。
京北大營轅門外,于謙已經(jīng)準備著接駕了。
這些都是前天知會好了。
如果這些都做不好,那這些將士也沒什么可用的。
一路奔襲并未讓朱祁鈺感到疲憊,雖然回京多年,但他并未停止鍛煉。
平日為了隱藏自己,所以故作柔弱不禁罷了。
現(xiàn)在最大的障礙已經(jīng)被清掃,他還有什么顧忌的呢。
越過于謙沖進營地演武場,眼前一個個方陣肅立在眼前,一望無際。
他依然沒有駐馬的意思,領(lǐng)著氣禁衛(wèi)繞這方陣跑著。
目光時不時的在一個個方陣上來回流轉(zhuǎn)。
這是他軍隊,即將屬于自己的軍隊,在大明這片土地上拿得出手的。
此時于謙也已經(jīng)來到演武場,武興被他半路攔住,他不擔(dān)心朱祁鈺突然到來會驚擾軍士造成營嘯。
如果這都做不到,他也沒必要在軍機處和兵部混了。
他從武興那剛剛知道這位當(dāng)今一路疾馳而來,居然沒有絲毫疲憊。
剛在轅門雖然只有一個照面,但他仍然發(fā)現(xiàn)朱祁鈺京師飽滿,甚至還有些亢奮。
他與十營團的都督們,駕馬來到點將臺下,看著遠處朱祁鈺一行繞著軍陣策馬奔馳。
朱祁鈺沒有去點將臺,而是駐馬停在兩個方陣中間的過道口。
沒百人一小陣,每二十五個小陣一中陣,每八個中陣為一團營,加上陣前的軍官共計兩萬余人。
面前一共十個團營,在算上周邊負責(zé)警戒,以及大營值守軍兵,二十二萬余人
他拿著馬鞭一揮,二十名氣禁衛(wèi)策馬沖進方陣。
于謙和都督們見此心中一緊。
沒辦法不緊張,這里可是有二十二萬士兵,其中有十萬剛經(jīng)歷過土木之變,還有幾萬還是新兵。
只見氣禁衛(wèi)馳馬游走在各個方陣中間高聲呼喊。
“各陣傳令兵列于陣四方......”
“各陣傳令兵列于陣四方......”
隨著氣禁衛(wèi)的喊話,于謙等人也聽清了,作為軍人的他們瞬間明白了朱祁鈺的意圖。
十位都督相視額首,紛紛跟于謙抱拳行禮后,便帶著自己的親衛(wèi)趕往自己統(tǒng)領(lǐng)的營團而去。
于謙也帶著人前往朱祁鈺身邊。
朱祁鈺看著軍陣中傳令兵紛紛矗立在陣前,他神情有些恍惚宛如又回到了遼東那熱血戰(zhàn)場。
前幾日他還想著要不要準備演講稿,但是想想還是算了,中國古代貌似領(lǐng)兵之人都沒有備稿這個傳統(tǒng)。
等氣禁衛(wèi)返回,于謙也趕到。
“皇上,需要臣陪同嗎?”
朱祁鈺對他擺了擺手,策馬緩步進入大陣,直到中央地帶才勒馬。
“同袍們!”
朱祁鈺策馬游走在大陣之中。
“同袍們......”
傳令兵將朱祁鈺的原話傳遍軍陣。
“皇上萬歲!”
“皇上萬歲!”
“皇上萬歲!”
將士們?nèi)羧f歲后,朱祁鈺滿意的笑了笑。
“我更喜歡你們稱我袍澤兄弟!”
朱祁鈺頓了頓,繼續(xù)道:“你們之中,有遭人恥笑的敗軍之將,有從軍多年卻寸功未立的老軍,也有初入軍營的新兵蛋子。
不過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一點,那就是你們是漢人,你們是敢為大明,敢為家國,敢為親人,拋撒熱血的大明軍人。我以你們?yōu)闃s!”
“萬歲!萬歲!萬歲!”
最后一句,朱祁鈺振臂高呼,迎來將士們的三呼萬歲。
“太祖爺,放過牛,要過飯,當(dāng)過和尚。后不忍我們漢人被異族欺壓,起兵推翻蒙元統(tǒng)治,建我大明,復(fù)我漢人之天下。
一草一木,一寸一縷,靠的是什么?
是刀槍,是軍人拋頭顱灑熱血。
你們有人或許會說,你一個天家貴胄怎么可能跟我們一樣。
不過我要告訴你們,我跟你們一樣一個鼻子一張嘴,我跟你們一樣流著漢人的血脈,我跟你們一樣祖輩出生農(nóng)民。
前些日子我的老師問我,朱氏出生何地,我答: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有通德鄉(xiāng)。上世以來,服勤農(nóng)桑。
這句話是太祖爺?shù)脑?,我今天也告訴你們,我姓朱的出生就是農(nóng)桑之家,跟那朱熹沒什血緣關(guān)系。
前幾日我看到一本奏疏,說什么不準民間再殺豬食肉,原因是因為大明天家姓朱。
我當(dāng)時就覺得好笑,它一個畜生,百姓吃它能飽腹,為何不吃。
百姓吃了這么久,好像也沒人往這方面聯(lián)想過,怎么就你發(fā)現(xiàn)了呢,還是說你腦子里就是這么想的。
要我說,只要百姓能飽腹,吃了又何妨,沒了這畜生,割我肉食!”
“吾皇圣明!”
“吾皇圣明!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以朱祁鈺為中心,圣明的呼聲越來越高,久久不散。
過了許久,將士們恢復(fù)平靜,朱祁鈺才繼續(xù)開口。
“我昨夜看太宗爺時期的大明疆域圖,東起朝鮮,西據(jù)吐蕃,南包安南,北距大磧,東西一萬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萬零九百四十里,地域何其遼闊。
上超秦時四倍,漢時兩倍,宋時近五倍。
比之唐時我們沒有西域,卻將唐太宗李世民無力攻伐,選擇和親的吐蕃納入版圖。
我大明之疆域本不小于唐朝,奈何太宗爺放棄了大寧和東勝衛(wèi),仁宗爺放棄了安南,先帝放棄了開平衛(wèi),我皇兄放棄了遼東。
如此廣闊屬于我大明之地被棄,版圖如今只與漢時相同。
我問爾等,可愿這先輩拿血肉換來之土,讓與蠻族?
我問爾等,可愿這數(shù)代先輩之功,如草芥被棄之?”
“不愿!不愿!不愿!”
“好!
然,吾等有此熱血卻非一朝之功。今瓦剌犯境,裹攜我皇兄寇邊,更欲南下復(fù)建前朝,再次驅(qū)我漢人為奴,我只想說他們妄想?!?p> “妄想!妄想!妄想!”
“今日與爾等說這多話,也是憋在我心中許久的話,若想收復(fù)先輩之地,當(dāng)務(wù)之急是擊退瓦剌賊寇。
爾等訓(xùn)練,不只是在為自己訓(xùn)練,是在為大明百姓訓(xùn)練。因為爾等的背后是大明五千三百一十七萬余名百姓,爾等的父母、妻兒、兄弟、朋友就在其中,爾等是他們最后的倚靠。
今日我承諾,待諸君擊退瓦剌賊寇。給我五年,最多五年,我?guī)еT君會獵草原,用草原上的鮮血,洗刷今日之恥辱。
十年內(nèi),我?guī)еT君收復(fù)先輩之地,帶諸君擴我大明之疆。
你們將與我再創(chuàng)大明之輝煌,你們的功勛將被歷史銘記。
屆時,爾等姓名必備銘刻于功碑之上,立于復(fù)土之地。我還會建英烈祠,待爾等逝去必將列于英烈祠,受萬眾香火。
因為我堅信,吾等生來被先輩賦予的姓名,是先輩意志與吾等靈魂所結(jié)合的產(chǎn)物。
它是我們能在這歷史中留下的唯一痕跡。
我死后,爾等之名將隨我而葬,因為你們就是我大明新的起點,也是我朱祁鈺的起點?!?p> “萬歲!萬歲!萬歲!”
“爾將鑄就不朽之功!
爾將成為大明英雄!
爾將名留豐碑史冊!
爾將被后世子孫銘記!
吾,大明景泰皇帝朱祁鈺,今日許諾爾!
大明不亡,爾香火不絕!”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