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第一次來到安陵府,被府上的氣勢完全震住了。
她隨舒云逸去過突磨的大帳,隨蘇陌離去過彼梁的劉府,但她覺得那些都及不上北國飛羽城中舒云逸的府邸。但當(dāng)她踏進安陵府時,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奢華。
巨大的朱漆木門足足有一丈高,需要兩位小廝才能推開。院內(nèi)已經(jīng)不能用寬敞來形容了,若不是有人帶著,第一次來一定會在里面迷路。
管家領(lǐng)著阿九,不知道穿過了幾重院落,拐了多少個彎,來到一處清幽偏僻的偏院之內(nèi),院子周圍有許多人圍住,阿九看得出,都是高手。管家頷首準(zhǔn)備告辭,告訴阿九,此院是安陵老爺特地為舒公子準(zhǔn)備的,舒公子此刻正在房中休息。
阿九還未等管家走出院子,便迫不及待去敲廂房的門,一邊敲一邊喊道:“公子,你在里面嗎?”
房間內(nèi)一個悠悠的聲音傳出:“請進。”
阿九喜出望外,這正是舒云逸的聲音。
蘇陌離說得果然沒錯,公子現(xiàn)在正在安陵府中。
舒云逸此時正在桌前安靜地翻著手里的書,看到阿九進來,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抬頭看了一眼阿九,便繼續(xù)自顧看起書來。
阿九跑到舒云逸身邊坐下,急忙問道:“二姐呢?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
舒云逸頭也未抬,淡淡說道:“二月在她應(yīng)該待在的地方,你不用擔(dān)心。”
阿九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公子這么說,至少說明二姐也并未遭到任何危險,而二姐隱匿的功夫本來就出神入化,說不定此刻在這房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阿九嘆了一口氣,自己在彼梁之時,十分擔(dān)心舒云逸的情況,現(xiàn)在終于確定他們的安全了,可是蘇陌離呢,他現(xiàn)在會去哪里?
阿九問到:“為何這院外又這么多人???我看個個都身手不凡,都是來保護你的嗎?”
舒云逸淡淡說到:“安陵廣君將我軟禁在此。不過無妨,反正在哪里都一樣?!?p> 舒云逸見阿九沒有再說話,似乎是有心事,這才緩緩抬頭,問道:“此去彼梁,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阿九聽舒云逸這么一問,頓時來了精神,說到:“好玩的事情倒是沒有,只是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阿九的小嘴就像打開的話匣子,絮絮叨叨將她們?nèi)绾卧诎肼飞吓龅饺莩浅踉票蝗私貧?,在彼梁又碰到劉宗允突然死亡,以至最后如何破案,全都一一講述給舒云逸聽,當(dāng)然也包括蘇陌離如何神乎其神的在大梁山殺匪,在崎山別苑又如何神乎其神的破案。
舒云逸一邊看書一邊聽著阿九事無巨細(xì)的講述著此番經(jīng)歷,也不知道他是否聽進去了。沒有任何插嘴,也沒有任何表情。似乎阿九正在對著一具木頭說話一樣。
直到阿九將所有事情說完,舒云逸才輕輕皺眉,輕到就連坐在身邊的阿九都沒有發(fā)現(xiàn),舒云逸極小的聲音自言自語說到:“想不到聰慧如他,竟也會糾葛于兒女情長?!?p> 阿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著舒云逸,問到:“公子,你能告訴我你讓我?guī)ケ肆旱哪莾煞庑攀鞘裁磧?nèi)容嗎?”
方才阿九饒有興致地講著分別之后發(fā)生的一切,舒云逸都未見有任何動容,而當(dāng)阿九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舒云逸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他提起桌上的茶壺給阿九沏了一杯茶,茶水在杯中還滾燙地冒著熱氣,他將茶杯輕輕推到阿九面前,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擔(dān)憂。他看著阿九一臉期待的眼神,淡淡說到:“你以前從來不會問我這些問題的?!?p> 阿九雙手捧著茶杯,放在嘴前,興許是茶水太湯的原因,她并沒有喝下去,而是撇了一眼舒云逸,說到:“是不是我不應(yīng)該問這些問題,可是···可是這次·······”
舒云逸一直看著阿九的眼睛,但是阿九并沒能與他對視,“可是這次,你擔(dān)心會對蘇陌離不利嗎?”
阿九并沒有回答,她將杯中的茶水輕輕吹了又吹,但那滾燙的熱茶并未變涼,甚至好像更燙嘴了一些。
舒云逸輕輕嘆了口氣,他還是沒有回答阿九的問題。
阿九也沒有繼續(xù)再問下去,因為只是那一句,她已經(jīng)覺得十分冒犯了。
舒云逸又拿起了手中的書,阿九手中的茶也終于涼了······
······
安陵府的花園簡潔古樸,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勝,而以自然為美。
假山,亭臺,花草,樓閣,相得益彰,美不勝收。
安陵廣君坐在一處翠綠懷繞的涼亭之內(nèi),就連亭內(nèi)的石桌和石凳,也是經(jīng)過精雕細(xì)琢,紋理分明。精致的茶具擺在石桌之上,上好的金駿眉在木炭的加溫下,香氣四溢。
安陵廣君斟了一杯,示意對坐的舒云逸,“舒公子請品嘗一下這南方的茶葉!”
舒云逸輕輕舉杯,輕輕一嗅,再小抿一口,眉頭舒卷,說到:“氣味甘香,濃而不澀,是好茶?!?p> 安陵廣君笑著說:“老夫聽聞舒公子在湘池之時,愿意用你手中的‘勾陳錄’換取湘池已年的馬匹牛羊?”
舒云逸說到:“正是!”
安陵廣君說到:“湘池如今已在我手中,不知公子的交易現(xiàn)在是否還算數(shù)?!?p> 舒云逸說到:“與誰交易都一樣,只是我與突磨虜交易之事極少人知道,突磨虜也不愿讓人知曉,老爺遠(yuǎn)在中宣,為何會如此清楚?”
安陵廣君笑著說:“我當(dāng)然有我的法子,這些瑣事舒公子就不用管了。只是這一年的牛羊馬匹,需要時日太久,而且突磨虜將湘池交于我時,自己暗中下了許多功夫,大部分已被他占為己有了,恐怕到時候會有損舒公子的利益。我這里有一個法子,可以不用那么久。”
舒云逸說到:“老爺請講。”
安陵廣君還是一臉笑意,“我可將湘池一年的牛羊馬匹提前折換成金錢,并且加兩成,與公子做交換。這樣我們既可以提前交易,也可以保證舒公子的利益。”
舒云逸卻搖搖頭,說到:“老爺費心,我并不需要銀子?!?p> 安陵廣君不急也不惱,說到:“這老夫就不懂了,這天下的東西都是有價錢的,湘池每年養(yǎng)殖那么多牛羊馬匹,到頭來不也是換些銀錢么,難道,舒公子要這些牛羊馬匹,并不是為了錢?”
舒云逸舉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這一頓當(dāng)然逃不過安陵廣君的眼睛。
安陵廣君說到:“舒公子可是需要這些牛羊馬匹,以解北國之需?而銀子要想購買這么大量的牛羊馬匹,顯然要困難很多倍?!?p> 舒云逸沒有說話,他是北國人,這一點當(dāng)然瞞不過老奸巨猾的安陵廣君。
安陵廣君笑了笑,繼續(xù)說:“舒公子不必緊張,只要舒公子愿意交出‘勾陳錄’,我可以承諾未來兩年湘池的收成都送給公子,當(dāng)然,中宣城中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北國人?!?p> 舒云逸說到:“老爺可知你這番話在南朝已是滅門之罪?”
安陵廣君說到:“我是何罪并不由舒公子來定奪,只是你一個北國人,帶著‘勾陳錄’來到南朝,怕是任誰知道,都難逃一死?!?p> 舒云逸說到:“既然你已知我意圖,為何不直接送我去將軍府?”
安陵廣君反問到:“我為何要將你送去將軍府?”
舒云逸似乎明白了什么,說到:“原來老爺也和突磨虜一樣。”
安陵廣君說到:“人總是想往高處再走走的,這世上有誰愿意一直呆在原地呢?”
舒云逸說到:“可是老爺已知道我身份,等于已經(jīng)掌握了我的軟肋,兩方交易,一方鉗
制于另一方,似乎不太公平?!?p> 安陵廣君說到:“哦?那我想問一問公子如何才能覺得公平?”
舒云逸說到:“我有一事十分費解,望老爺愿意如實相告,解我心中疑惑?!?p> 安陵廣君說到:“舒公子但問無妨?!?p> 舒云逸說到:“我這里有一封信,是我一位曾經(jīng)在巴勒蒙的朋友臨走之時交予我的,上面詳細(xì)的寫了安陵宇的死因以及突磨達(dá)刀上有劇毒的原因,信上說安陵宇并非死于突磨達(dá)之手,而是老爺您殺了他,這聽起來讓人匪夷所思,”舒云逸說著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封信件,置于桌面之上。
安陵廣君聽后,突然目露兇色,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變得和緩,他拿出桌上的信件,緩緩拆開,看完之后說到;“舒公子果然神通廣大,可是舒公子為何要把這封信給我呢,以他來鉗制于我,不是才對舒公子有利嗎?”
安陵廣君面對如此重大的指控,竟然沒有動怒,也沒有否認(rèn),無疑就是默認(rèn)了。只是連舒云逸也沒想到,這安陵廣君竟是如此殘忍無情,就連一絲悲痛之色都沒有。
舒云逸說到:“老爺壯志雄心,豈是甘于鉗制于人的,舒某還不想自找麻煩?!?p> 安陵廣君笑著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舒公子既如此說,想必對于我們的交易,定然也不會拒絕吧。”
舒云逸說到:“再給我?guī)兹諘r間考慮一下,老爺謀定而后動,想必也不急于這一刻,況且我現(xiàn)在在這安陵府中,也絕無出去的可能?!?p> 安陵廣君說到:“不急不急,舒公子可在寒舍小住時日,再做決定?!?p> 正說話之時,管家突然跑過來,向安陵廣君拱手稟報到:“老爺,容城······”
管家的話剛出口,便被打斷,被安陵廣君凌厲的目光打斷,他就這樣斜斜地看了一眼管家,管家立刻會意,小跑至安陵廣君身邊,對著安陵廣君的耳朵私語一番。
安陵廣君聽完之后,笑著對舒云逸說到:“舒公子,真是不巧,老夫家中來了客人,我需要前去會見一番,舒公子請便?!?p> 舒云逸起身,微微點頭作揖。
花園之中綠意盎然,花團錦簇,此刻只剩下一襲白衣在亭中的石桌旁。
他緩緩起身,慢慢走出花園,將要踏出花園之時,他突然駐足,淡淡說了一句:“放他回去吧?!?p> 他的音量很小,小到幾乎沒有人能聽得到。然而對于隱匿中的二月來說,這個聲音已經(jīng)夠了,二月的身邊,突磨達(dá)被縛住手腳,嘴也被牢牢地堵死。他現(xiàn)在無法出聲,也不能動彈,但是他的眼神中憤怒,卻是可以讓人清楚感受到的,不僅僅因為他被二月限制了自由,也因為他剛剛聽到一個十分震驚的消息,原來安陵宇的死,是安陵廣君自己所為,原來他被父親責(zé)備,原來大將軍讓他們丟掉湘池,都是安陵廣君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