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jié)放假五天,香姐的生意比平時更好些,這兒離大學生城不遠,客流中多了學生們的身影,休閑時,美食是不可辜負的。
香姐的店門,這幾天從早到晚一直開著。喜柱哥回老家有事了,任葦在店里的時間比平時要長,她帶了幾本書,供午休時用用。
任葦對香姐說:“姐,這幾天顧客多,我也有空,我想在我們店做一種新的小吃?!?p> “你說說看,什么的小吃?”香姐巴不得呢,全力支持。
任葦扳著手指頭,認真地說:“是這樣的,面粉用米酒發(fā)酵,加少量白糖。比饅頭的面粉稍軟點,面發(fā)酵好后,不用蒸,用平底鍋煎,鍋里倒入油,每個小饅頭底部貼一張南瓜葉,等小饅頭煎熟后,撒點芝麻。上面乳白,底部金黃。上面香軟,底部焦脆,絕對的綠色產(chǎn)品,色香味俱佳?!?p> 她接著說。“這種小吃,我們家以前做過,是奶奶教我們的,只是程序有點麻煩,不過,口感不錯。我們來試試,讓城里人也嘗嘗鄉(xiāng)下的味道?!?p> “你來負責發(fā)面,我去菜場買南瓜葉子?!毕憬阕鍪吕讌栵L行,“做成后,這小吃起什么名呢?”
“那就取名為——翡翠小饅頭。”任葦早已醞釀好。
“哈哈哈,這名字真有趣,還是妹妹腦瓜子靈活?!?p> 任葦拿起記號筆,在門口的小白板上寫上幾個字:“今日特品:翡翠小饅頭?!倍嘤性娨獾拿郑胫土钊损?。
憑著記憶,任葦精心調(diào)制。
鍋底淋油,面團鋪上葉,文火煎熟,撒上芝麻,再翻面烤一會兒。
小麥的芬芳,米酒的醇香,南瓜葉的清香,芝麻的濃香,混為一體,牽引著路人們的嗅覺。
第一鍋南瓜葉小饅頭出鍋時,攤位四周就圍滿了人,勾人的香氣令人難以抵抗,加上又是綠色食品,人們都來看個究竟。
姚一帆今天也過來了,好多同學都窩在宿舍,他有貨要取,還沒靠近小店,只見門口里圍了好多人,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好遠遠地望著。
兩個外國學生模樣的小伙也在攤前停住了,遲疑片刻,一位又高又壯的金發(fā)男孩問道:“how much is a steamed stuffed bun with leaves ?”
(一個有葉子的包子多少錢?)
任葦微笑道:“one yuan and one .(一元一個)”她的聲音緩慢純正而清晰。
姚一帆清晰地聽到了,他有些吃驚,一個工廠的打工妹,英語口語如此純正,讓身為大學生的他有點自愧弗如。
任葦接著說:“how much do you need , sir.”
?。ㄏ壬?,你需要多少?)
金發(fā)男孩燦爛地笑了:“十個。”他舉起雙手,伸開十個手指頭。
任葦臉上紅撲撲的,有細密的汗珠,不施粉黛,有一種特有的健康美,他覺得她像一團迷霧,朦朧而神秘,忽遠又忽近。
他曾委婉地問過香姐,香姐告訴他,任葦老家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患有病,缺錢治療,她打工掙錢主要是給男友看病。他動過惻隱之心,想幫幫她,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突然,一陣喧嘩,打破了這片和諧。
一個燙著波浪卷的女人,將畚箕里的垃圾,嘩拉拉地撒到了任香香的店門口,她邊倒邊罵:“你這個鄉(xiāng)下女人,不講衛(wèi)生,什么東西都往老娘門口倒,老娘是那么好欺負的嗎?”她也是做小吃的,當?shù)厝?,一派威風凜凜,可她門前冷落鞍馬稀,她把一切怪罪于任香香,是任香香奪走了她的生意。
怎么還是老的招式,簡直是無端挑釁!任香香剛走出店門想和她理論,她一個掃帚猛抽過去,任香香痛得捂住了頭。
隨即,他那麻桿似的丈夫也沖了過來,一腳把任葦正在煎包子的鍋灶踢翻,頓時,灶倒,鍋翻,包子飛,油濺。
任葦大叫一聲,滾燙的熱油濺到了她的左手背上,紅斑點點。
食客四下退閃,一片狼藉。
任葦想用右手去搓摸,姚一帆見此,迅速沖過去,抓住了她的左手,疾聲說:“小心,不要揉搓,這樣會破皮的,到水龍頭下去沖洗?!?p> 他很想給這瘦猴男人一腳,但時間來不及,任葦傷勢要緊。
“撲通”一聲,麻桿似的男人倒在地上。
姚一帆回頭一看,是那位金發(fā)小伙子出手了。
“我警告你,請不要對女孩子動手。”聲音嚴厲,金發(fā)小伙子的中文不錯,看來,來中國有些年頭了。
面對這個龐然大物,麻桿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店。
這是一雙白皙的手,猶如上等白脂玉,細膩潤滑,令人不禁想去觸摸。他幫她用涼水沖過傷痕,她的痛感頓時減輕。
“需要上醫(yī)院嗎?我陪你?!?p> 這是一個細心的男孩,她對他吐出了幾個字:“謝謝,不用?!甭曇艉茌p,低柔的像絲,慢慢地織成一張網(wǎng),網(wǎng)羅住了他那顆不知情為何物的心。
她別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流淚。有些人的書才掀開一頁,一轉(zhuǎn)身,書便不見了,四處都是回憶,淚眼朦朧。
任葦?shù)臏I,是世界上最小最美的瀑布,是天底下最干凈的泉水。
姚一帆用手拂去香姐發(fā)上的灰塵,說:“姐,以后他們再敢欺負你們,你們可以撥打110,或者打我的電話,我會找人修理他們的?!?p> 香姐不想把事情鬧大,凄然一笑,笑中帶淚:“一帆弟,沒事的,我們習慣了?!?p> 她蹲下身去,收拾散落一地的雜物。
香姐外表看起來平靜無虞,內(nèi)心的波濤卻足以淹沒整個世界。城管的刁難她可以忍,顧客的挑剔她可以忍,腰酸背痛的辛勞她可以忍,思念兒子的苦楚可以忍……但是,隔壁店兩口子無數(shù)次的無理取鬧,她真忍不下去了,今天,自己受辱也罷了,可還連累了任葦這個小姑娘。
有好幾次,喜柱提著刀要去拼命,都被她硬生生扯住,今天,幸虧喜柱不在場。想著想著,她的淚又嘩嘩滴落。
成人的世界里,更多的是隱忍和克制,這些隱忍只有用淚水表達。
盡情地流吧,每個漂泊人的淚水,都會像甘露一樣滴灑在人生奮斗的路上,這些淚水反而使人變得更加堅強,這些淚水和汗水匯集在一起,共同澆灌出城市的繁華。
隨著翡翠小饅頭的問市,任葦給室友帶的小吃越來越多,又加上崔阿姨和小姐妹向其他年級女生的推薦,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任葦剛才點了點清單,每天早上她要帶回的早餐已達三十多份,現(xiàn)在,每份早餐的辛勞費提到一元,加上打工的錢,任葦每月的收入竟達一千五百多元。她曾提出請室友們到外面排檔吃頓夜宵,但都被她們以各種理由婉言謝絕。
晚上自習課的空間,任葦打開日記本,撫著手上漸漸愈合的傷痕,寫下了對楊馳的思念:
楊馳,你好。我們一別已有幾個月了,想必現(xiàn)在你的身體慢慢康復了吧,好久沒見,甚是想念。目前我一邊學習一邊打工,雖說很累,但很開心,也很充實。每當我累時,你的愛,就是我心里的方向,有你的風吹來,我不感到孤獨。
生活,似乎給了我們殘忍一刀,但時過境遷,我終于明白,一個人的最大勇敢,不是與生活為敵,而是與它們的不完美和解。幾個月的大學生活,讓我學會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
沒有什么困難可以把我們阻擋,我們苦熬著光陰,也享受著歲月。春節(jié)不遠了,我將向你奔來。如果你是一棵巋然的樹,我回家的愿望便像那地下的樹根,盤根錯節(jié),絲絲相扣。
路遙我不怕,因為,溫暖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