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十分安靜,稍微有一點(diǎn)聲響就會很容易聽到。
靜女給他喂完藥,聽見了躺在她懷里的人嘴嘟噥了幾聲,盡管很小聲,靜女還是聽見了。她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巴,仔細(xì)聽了聽,
“阿爹~阿姆~”
昏迷中的智眉頭緊鎖,眼睛緊閉了一下,整個小臉都皺成一團(tuán),十萬分委屈地呼喚著他的阿爹阿姆,溫?zé)岬臏I水從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到靜女手上。
“唉~”
靜女低低嘆息了一聲,伸手輕輕地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心中不禁感嘆,他究竟遭受了什么,如此痛苦,是他的阿爹阿姆去世了嗎?和她一般大的年紀(jì),卻孤身一人遍體鱗傷地躺在這個隱蔽的石洞里,哭著叫他的阿爹阿姆。她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但是眼下的情況足夠令人感到動容。
靜女內(nèi)心一下子劃過一陣心疼。與之相比,她生活實(shí)在安逸,然而他人卻有各種不幸。這更令靜女堅(jiān)定了要努力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的決心。
靜女拿出一張皮毛為他蓋上,起身環(huán)視了一眼洞里,確定沒什么大恙后,轉(zhuǎn)身沒入?yún)擦郑樦鴣頃r的路走了回去。
第二日,趁著阿爹阿姆出去,靜女帶著火苗又來到了石洞,撥開雜草進(jìn)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個人已經(jīng)坐了起來,此時的他正睜大著眼睛看她,一只黑亮的眼珠里閃著亮光,如同狼的眼睛一樣,另一只眼睛被遭亂的頭發(fā)擋住。
靜女著實(shí)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心都漏了一拍,她壓住內(nèi)心的驚訝,往前走了幾步,小聲地問,
“你醒了?”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靜女又壯著膽子說:
“你現(xiàn)在還很虛弱,不應(yīng)該動的?!?p> 靜女有些擔(dān)憂他的傷勢,找了幾根木棍和一些干草放在昨晚的石窯里,用火苗點(diǎn)燃。
智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傷已經(jīng)被處理過了,肚子也沒那么疼了。
有人救了他,智肯定。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卻把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弄裂開了,現(xiàn)下還流著血。
他呆呆地坐著那里,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只能任鮮血直流。知道靜女走過來。
智看見有人影走進(jìn)的時候,瞪大眼睛盯著洞口,身體忍不住顫抖,緊張得心突突地跳,緊抓的手心直冒冷汗。
等看到進(jìn)來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心當(dāng)下就松開了一些。
智面無表情地聽著這個少女的話,也清楚了她應(yīng)該就是救她的人。
靜女看他低垂著頭,陰影掩去了他臉上的神色,好像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靜女也沒過去,就在旁邊繼續(xù)生火,然后拿出陶碗給他熬藥。
“你在干什么?!”
智抬頭,看見她拿出一些雜草,生怕她弄什么手腳,于是狠聲喊一句,聲音沙啞得像一個老頭子。
靜女被他吼的一愣,然后擺擺手,無奈道:“我都救了你了,還會害你不成,當(dāng)然是在給你熬藥啦。”
靜女有些氣憤,這人真不識好歹,她好心救了他,忙活了那么久,人醒了,嚇了她一跳不說,還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還要質(zhì)疑她!
靜女突然想起,她怕他干嘛?他現(xiàn)在受這么重的傷,那里還能做出什么事來?
想到這個,靜女也就不氣了,她現(xiàn)在才是占據(jù)主導(dǎo)權(quán),說話的語氣也沒那么緊張了。
“你放心好了,這藥還要等一會兒才好,我現(xiàn)在要搗藥敷你身上的傷口,你可以先睡一會兒?!?p> 靜女好心地勸他,但智還是不敢相信有這么好的人,會無緣無故地救他他一無所有,救他有什么益處?
智沒有聽靜女的話,還是坐在那里,眼神看著靜女的一舉一動。
靜女看他還是不敢相信的樣子,嘆息一聲,算了,他還受著傷,她得讓讓他。而智一直坐在那兒不肯睡。為了緩解下氣氛,她又說:
“我救人純粹就是為了救人,沒什么目的,你也不用怕?!?p> 靜女拿過草藥,側(cè)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另一個小的陶碗開始搗藥。
她邊搗邊說,語氣歡快地說:“不睡也行,要不,我們來了解一下吧?我叫靜女,是渚水有陶部落的人。你呢,你是哪里的人?我看你的打扮方式有些不像我們渚水人?!?p> 渚水的人會習(xí)慣用一根麻繩綁住頭部,而他則是一塊布條,其實(shí)靜女也聽聞過,這是西夷人的習(xí)慣。
智聽了她的話,但是沒理她,而在心里默念一遍她的名字:
靜女。
靜女看他還是不說話,抿著嘴,眼珠一轉(zhuǎn),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反正他的聲音難聽死了。
過了一會兒,靜女用布抱著熬好藥的陶碗,向智走過去,然后蹲下,放好陶碗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還給他吹了吹,才送到他嘴邊。
智在她沒走過來的時候就聞到這難聞的氣息了,靜女把藥送到他嘴邊的時候,智抿著嘴巴,冷漠地別過臉去,拒絕了靜女的投喂。
靜女看他對著藥湯閉口不張,有些無奈,好聲好氣地勸他,
“喝了你才能好啊,才能回去不是嗎?”
靜女看他還是不說話,也不張嘴,她將手中的勺子放下,假裝隨意地說,“你不喝也就不喝罷了,反正不是我受傷,我也不逼你。只不過你等會兒就只能痛死在這里了,除了我,根本沒人知道。真可憐,家都回不去了?!?p> 。智聽出來她想用激將法讓他喝藥了,但聽她說家的時候,智冷笑了一聲,家?他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家!他的阿爹、他的阿姆,都被那群惡毒之人害死了!
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他不能死!死了就便宜那群人了!他要活著,活著為他阿爹阿姆報(bào)仇!
靜女說完,見他神色有些松動,故意問了一句,“你真的不喝?那我可就倒掉嘍~”
靜女拿起陶碗假裝傾倒的樣子。
智轉(zhuǎn)過頭,臉色更加冷地看著靜女。
靜女得意看了他一眼,小樣,叫你嘴犟,到頭來還不是要照樣地乖乖喝了?
靜女再次拿起勺子舀給他喝,智雖然臉上還是一臉的不喜,但也乖乖地喝了下去。
果然難喝得要死。智硬撐著喝了下去。
不一會兒,陶碗見底了。靜女夸張地感嘆到:“好厲害啊!全都喝完了!別的孩子都不行呢。真棒!”
智聽見她夸張的說辭,一臉?biāo)巧底拥谋砬榭粗o女。
靜女也不在意,將碗放在地上,拿起另一個陶碗,對著智說,“現(xiàn)在要給你敷藥了,你轉(zhuǎn)一下身子?!?p> 智想轉(zhuǎn)身,卻感到十分疼痛,他有些羞怯,又有些惱怒,要一個女子來幫他,他什么也做不了。
靜女想起他的腿傷得很嚴(yán)重,趕緊改口,“算了,你別轉(zhuǎn),我轉(zhuǎn)過去給你上藥?!?p> 靜女拿著藥到他身后蹲下給他抹上。冰涼的觸感在智的身后蔓延,他有些緊張,只能一動不動地坐著。
抹完了重要的傷口,靜女起來,又來到他面前俯身前傾給他的臉上藥。
看著盡在咫尺的女子,智能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絨毛,精致的臉龐,雖然有點(diǎn)黑黃,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她的美麗,那種健康充滿活力的美,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fā),不似智見過的任何一個人,她的頭發(fā)竟是直的。
靜女又起來了一下,給他的額頭上藥,十分專心,根本沒注意身下的人一直在盯著她看。
智眼前變成了少女渾身的馨香,和那纖細(xì)柔嫩的脖子。智有些心跳加速,前所未有的詭異的感覺讓智有些有些慌張,火光映出他微紅的臉頰。小小的智趕緊閉上了眼睛,心里暗道了一聲,丑八怪!多作怪!
漫長的上藥終于過去了,靜女放下手中的陶碗,有些悵然地看著他的腿。
智注意到她的眼神,嗤笑一聲,“怎么,我的腿斷了,你害怕?廢就廢了,本來也不過廢人一個?!?p> *靜女聽他智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嘲諷著自己,忍不住說,“你的腿也未必就好不了,要是讓神醫(yī)莘來治,說不定還有希望?!?p> 智安靜的沒說話。
她牽強(qiáng)的安慰,實(shí)在沒有絲毫說服力,他們內(nèi)心已經(jīng)給了答案。且不說為什么能讓莘來治,來又有多難,更何況他這個樣子,傷得有多重他心里清楚,就算莘來了也治不好。
。靜女看他突然悲傷,也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過了一會兒
“藥上好了,你睡吧。”
靜女走到一邊,挖石洞里的草藥。
她還要挖這些藥草幫一下西夷的人呢。
智沒理她在干嘛,只是挨著石壁兩眼無神地看向洞外。
靜女挖了一筐,有些累了,停下休息一會兒,然后看看天,也該準(zhǔn)備回去了,站起來,拎起編筐放到肩上,對智說,“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p> 靜女走到石洞口,即將出去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他的聲音,“智!”
靜女聽見他的聲音,蒙回頭,一臉開心,嬉笑地看著他,“智?是你的名字嗎?”
智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
靜女看他別扭的樣子,也沒說什么,俏皮地說:“我知道了。智,那我走了~”
腳步聲逐漸消失。
智慢慢轉(zhuǎn)過身。
看著靜女遠(yuǎn)去的背影,智心上涌出一陣孤獨(dú)的寒意。
為什么她那么開心?哦,是了~她定是有她的阿爹阿姆疼愛著,所以才能那么開心。他曾經(jīng)也有的,他的阿爹、阿姆,只是現(xiàn)在他們不在了,永遠(yuǎn)的離開了他,智又想起了那群人,那群惡毒之人!眼中恨意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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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明月逐漸上了夜幕,清冷的光輝照著大地,世界銀白一片,卻照不進(jìn)智的石洞。
昏黑的石洞里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智的兩只眼睛折射出如狼光芒,其余都是黑壓壓一片。
白日里,靜女給他點(diǎn)的火堆早已滅得只剩了一些黑灰,半點(diǎn)火星都不見。
智睜大著眼睛坐在石洞的一角,依舊是白天里的姿勢,仿佛整個天地將他一人被遺棄在這個不知名的石洞。夜里的山風(fēng)格外冰涼,穿過雜草嗖嗖地吹進(jìn)洞里,洞里毫無任何阻擋之物,智只能用自己受傷的手勉強(qiáng)拉住單薄的毛皮蓋住自己。
但周遭一片冷寂,他是想睡也睡不著的。
恍惚中,他好像看見了遠(yuǎn)處閃現(xiàn)了一點(diǎn)火光,智有些憧憬地想,會不會是她?那個靜女?
但智又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卻又沒看到火光了。心里忍不住嘲諷自己:也是,怎么會有人這個時候來,更何況是一個陌生人。真是瘋了,他還在希翼什么?這飄渺的無妄?
智緊緊閉上眼睛,縮成一團(tuán),強(qiáng)逼自己不去想這些,忽視寒風(fēng),忽視野獸的叫聲,忽視周遭的一切,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入睡。
“哎,智?你睡著了嗎?”
智隱約種好像聽見了靜女的聲音,猛然睜開雙眼,看見靜女拿著火把站在他面前。
瞬間
智不知道他自己此時內(nèi)心充滿恨意的堅(jiān)硬軀殼一下子裂了一條縫,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靜女,她不知道,當(dāng)她她拿著火把站在他面前,宛若神明一般,朝他而來,究竟對他造成了怎樣的視覺、精神、心靈的沖擊。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智想,估計(jì),那就是時候開始的,對她的妥協(xié)。
靜女拿著智呆呆地一動不動,“該不會是被凍死了?”
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智反應(yīng)過來,心中雖然感動,但耐不住嘴欠,卻還是忍不住嘲諷,“我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