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州陳醋
那人微嘆一聲,道:“若是有緣,定會再見!”
王陵堅定的看著那人,再次說道:“還望朋友告訴我,你的名字?!?p> 那人的目光掃了一眼背后的城墻,才輕聲道:“蘇秦!”
“??!”四周的人群中,有幾個穿著看起來也是士子的人,霎時雙目明亮,頻頻頷首。
“這便是玄微子的高徒蘇秦,不但卻如傳言的風流倜儻,更是至善至仁啊?!?p> “玄微子的高徒蘇秦,竟也來到了我們雍州,看來天下又將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了。”
“是啊,玄微子的徒弟,逢出比雙,幾十年前的孫臏和龐涓,攪動天下大局,奠定了東州和中州的地位。不知他那師兄張儀,現(xiàn)在哪國?!?p> ……
墨宛白盯著蘇秦的背影,一直看著他消失在城墻之后,這正午的陽光,都跟著暗了下來,遍野的白雪,也已不再那么潔白。
“山里紅,正宗的山里紅……”
“老陳醋,中州五年陳釀的老陳醋了……”
隨著蘇秦身影的消失,四周叫賣的人又開始吆喝起來,那些士子也三三倆倆的攜手向城中走去。
“這蘇秦,果然是神仙之姿,玉山之容……”墨宛白喃喃道。
“你喜歡這樣的男子?”
“難道你不喜歡?”
墨宛白回頭剛好對上秦駟的目光,車廂中本來十分溫暖,但是他那眼中卻透著一股寒意。以前總微瞇的鳳眼,此時完全睜開,一雙漆黑的炯子閃閃發(fā)光。
聽到墨宛白這一問,卻又意態(tài)悠閑的安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長的一側嘴角翹起。
“干什么笑的那么陰陽怪氣的?”
“施一小善,便得盡天下士子之心,沽名釣譽而已!”
墨宛白一怔,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說人家也是一行善舉,總比你坐在這里什么都不做強!”
秦駟已經(jīng)不再說話,雙手叉在胸前,閉上眼睛悠閑的躺回椅子上。
見秦駟這幅樣子,墨宛白挪動到車廂里面,俯身盯著他的臉,輕輕的笑了笑?!靶∷模闶遣皇窃诩刀??那蘇秦剛在雍州露面,就令那么多的士子自慚形穢,所以你也一樣對不對?”
“哼!”秦駟一動不動,只用鼻子發(fā)出一聲冷哼。
“被我說中了?想不到堂堂一國之儲君,竟然只有這點度量?!?p> 秦駟嘆息一聲,抬起眼瞼看著墨宛白。
“哎!蘇秦之容,確實風華如玉,還不至于讓我羨慕。大丈夫立世之本,文功武治而已?!?p> “那蘇秦可是玄微子的高徒,文功武治定然不差。今日一見,更是心底純善,卻不知你為何對他由此成見,說他所為不過是沽名釣譽,籠絡人心?”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只是今日所見確實認證了那人所言而已?!?p> “那說這話之人,也一定是因為嫉妒!”
秦駟躺在椅子上歪了歪頭,盯著墨宛白看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我保證你見到說這話之人,一定不會覺得他是在嫉妒?!?p>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這么評價蘇秦之為人?”墨宛白疑惑地問道。
秦駟略微起身,看了一眼車外,王陵此時一手拄著闊劍,一手托著錦囊,愁容不展的滿滿挪蹭到道邊。
“不能!”說完他挪動了一下斷腿,歪著身子晃動了一下,然后笑瞇瞇的望著墨宛白。
墨宛白鼻尖微皺,伸手將他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白伯,你去把那個叫王陵的孩子叫到這里來!”
“喏!”白伯一直等在車前,此時聽到嬴駟的吩咐,立刻轉身離去。
很快那個叫王陵的少年被帶到車前,周圍的人雖然有人好奇的看了一眼,但是也沒有過分注意,便轉身離去。
“你今年多大?”秦駟上身稍稍前傾,輕聲問道。
“八歲!”王陵直視秦駟的目光,清脆的回答道。
秦駟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站在王陵身后佇立的白伯,再次問道。
“你爹現(xiàn)在何處?”
“就在那邊,城墻跟下!”王陵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城墻拐角,一堆白雪堆積在城墻跟下,就像一個新堆起的墳頭。
秦駟嘆息一聲,打開身側車廂的木匣,取出一塊小小的木牌,又拿出一錠銀子,拿在手中。那叫王陵的少年看到他手中的木牌,眼中一亮。
“白伯,這么冷的天氣,地面凍土堅硬,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必然難以將他爹安葬。而且他是關中人士,對此地必然不熟,你帶他去買一具棺材?!?p> 白伯眉頭緊皺,盯著秦駟道:“可是,君上你……”
“君上?”那王陵的孩子聽見白伯的話,愣了一下,立刻便要跪倒在車前的泥地里。
秦駟一個眼神,白伯立刻將王陵扶住。
“前面就是商於縣城,不會有事的!你帶他安葬完之后,帶上這枚兵貼,親自送他到南山交給司馬錯!”
白伯的眉頭皺的更緊,低聲道:“君上,他才八歲,玄澤騎最小也要十八歲才可以!”
還未等秦駟說話,王陵脖子挺直,青稚的說道:“我雖然不能騎馬,但是我會喂馬,也可以洗馬,而且……而且我還會磨刀!”
“白伯……我知道你這么多年奮力殺敵,不過兩年便已經(jīng)是千夫長。但是過去的仇恨該放下了,你以后就把這個孩子帶在身邊吧,就把他當成是你的兒子?!?p> 白伯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雙手交叉,深躬到地。
“喏!”
望著一老一少拉著手,漸漸遠去,墨宛白感覺心中流過一股暖流,一種久違的感動在心口顫動。四周依舊喧囂,但車廂當中卻好像聽不到一絲聲響,只有心臟跳動發(fā)出的砰砰之聲。
正午的陽光灑進車廂,明媚溫暖。四周闊野上的白雪,在春風中初融,晶瑩的閃爍著光芒,潔白的有些晃眼。
“你早就想好了要這么做?”
秦駟的眼睛,也盯著那離去的兩人,輕輕嘆看口氣。
“白伯的妻子和兒子,都死于那場私斗……”
“可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怎么想?”
“鬧市之中,施恩不圖報,這個孩子若非一分孝心壓下了他的自尊,他必然不會受的。而且一個八歲的孩子,就算你給了他錢,他自己也難以將他爹安葬?!?p> 秦駟換了一個更舒服點的姿勢,繼續(xù)說道:“雖說雍州變法之后,百業(yè)復興,但是一個八歲的孩子,獨自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既沒有將劍執(zhí)意送給蘇秦,更是有著一種繼承父親遺志的想法,沒有比南山新軍更是他想去的地方了……”
“想不到你個黑大個子,心思比女人還細膩?!?p> “男人的心思也可以細膩,女人當然也應該會趕車吧?”秦駟左側的嘴角微動,斜眼看著墨宛白。
“你!你讓我給你馭車?”
“你若不愿意,我們就在這里等白伯回來,估計后天這個時候……??!”
墨宛白用劍鞘在他那斷腿上,用力的敲了一下,一瘸一拐的走向車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