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年對宋懷君來說是一種煎熬,對陸未眠而言何嘗不是。
分別沒有給他太多時間考慮,離開前的一天,他在房里獨坐一整夜。
母親愛了那個男人一輩子,也恨了那個男人一輩子。而他最開始是愛的結(jié)晶,最后也不過是彼此所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而已。
當(dāng)?shù)弥赣H患有乳腺癌的那一刻,他以為他會暢快,畢竟那個人同那男的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糾纏了一輩子,而他,不過是一個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產(chǎn)物罷了。
可當(dāng)他在病床前,看著那個骨瘦嶙峋,因為化療頭發(fā)被剃光,老得可怕的女人時,他心軟了,原來死亡可以來得那么突然,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他有問她的主治醫(yī)師,癌癥晚期,肺部轉(zhuǎn)移,經(jīng)過治療后生存時間在一年左右。
就像死神握住它的鐮刀,在她的頭頂,數(shù)著日子,緩緩落下。
當(dāng)她顫抖著握住他的手,希望他能學(xué)著打理她留下的公司時,他有些猶豫,可是她卻像潘多拉魔盒一般誘惑著他。
她說,你喜歡宋懷君?那丫頭我也挺喜歡的,可是你要知道,這個世上僅僅喜歡并沒有太多的用處,你需要為她提供一個住所,讓她的生活有所保證,這些你離了我,你能帶個她什么?即使你能保證,那你忍心她跟你過苦日子?能保證她會跟你過下去,在柴米油鹽中,爭吵不斷,這就是你想過的日子?但是,只要你肯來我身邊,我的公司都是你的,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只要你肯聽話,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么,你想要什么?”陸未眠冷冷的看著她說,原來這就是親情,只剩下利用的親情。
我啊,想要那個女人失去她現(xiàn)在的一切。要你奪回你該有的東西,你爸爸的財產(chǎn)都是屬于你的,而那個女人和那野種不過是不上臺面的東西,也配跟我搶?
那個女人說話時眼里的恨意陸未眠看懂了,愛而不得,一個愛字害了多少人。如果有天,宋懷君在另一個人懷里,他可能也會變成這樣一個瘋子吧,畢竟他留在和那個瘋子一樣的血,一樣的偏執(zhí)。處在黑暗中的人,往往比常人更加向往光明。
可她說的卻又讓他無法拒絕,他確實想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他不想變成跟她一樣的瘋子。
在宋懷君跟他冷戰(zhàn)的日子,他是充滿煎熬的,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是卻不知道怎么開口,一個我喜歡你就能把她嚇成那副模樣,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一切,那會不會把她越推越遠,他不敢說,也不敢賭。
在得知母親得病之后,他有做一個合格的兒子,有去看過她,并不是內(nèi)心有多么渴望那段親情有多么不舍得那個人,而是她的病宋父和宋母知道,如果他的冷漠,會讓他們心寒,被宋懷君知道了,他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他不敢想。
他看見病床上那人留下的淚痕,卻裝作沒看到,她是一個要強的人,一輩子都不愿意讓人看的她哭,原她也會哭,明明是那個男人不對,憑什么他能輕易拋棄他們,組成新的家庭,憑什么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他想告訴他母親,那個男人不止只有那一個人,他甚至還有小四小五之類的,他能查到的,難道他母親查不到嗎,只是不愿意罷了。
“我會幫你的?!眹@了口氣,還是不忍,走之前他留下這句話。
可是從一個毫無經(jīng)驗的人到接手公司再到后面的一切切,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必須開始另一段生活,從光明走向黑暗。他不知道該怎么同她說。
也許不告而別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離開那天,天色蒙蒙亮,他沒想到會遇到宋父。
“我送你吧?!蹦莻€向來高大偉岸的背影在此刻卻顯得有些佝僂。
兩個人都是話不多的人,也許是分別的原因,此刻話更少了。
“你決定好了嗎?!?p> “嗯?!标懳疵哂行?dān)憂,“爸,懷君那邊,我有些擔(dān)心……”
“她啊,是時候該長大了,你把她慣的太狠了?!彼胃冈捳Z間帶著些遲疑和猶豫,“這條路不好走,一旦邁開了步伐就不能回頭,要不……”
“爸,路是我選的,不管是有多難,亦步亦趨,我都會走下去,我就是擔(dān)心懷君她接受不了?!?p> 雖然在宋父的一再保證下,陸未眠還是帶著對宋懷君的不舍以及擔(dān)憂走向新的征程。
回到母親身邊,在她的安排下,著手開始接管公司。
在工作中學(xué)習(xí)遠遠比別人講的好,經(jīng)驗只能自己吃過虧再慢慢琢磨才學(xué)的會,而不是別人教。這是她對他說的。
不得不說,母親雖然不愛他,但是她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等他剛剛把母親傳授的經(jīng)驗學(xué)好,羽翼還未豐滿時,她便撒手人寰。那個女人到了生命走完之際,嘴里還念著那個男人的名字,她走的時候眼睛是睜著的,怒目而視,陸未眠試了幾次,都不能讓她閉眼。
答應(yīng)你的,問我會辦到的。他對著他說完這句,再合手把她眼睛閉上時,她眼睛閉上了。
真當(dāng)是愛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一輩子有時候很長,卻也很短,可是他們留著一樣的血,一樣的偏執(zhí),要么不動心,要么真當(dāng)一輩子在一個人身上死磕,哪怕不愛了,恨也要恨上一輩子。可是不愛了,哪里有恨,因愛而生恨,恨就是由愛而來的。認(rèn)定了那人,不管再遇到多好的,眼里始終都是只有那個人。
陸母葬禮那天陸父沒有來,一個人為陸母操持完葬禮,他替躺在那小小盒子里的人感到不值。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很愛他和母親,他以為他有個很好很溫馨的家庭,如果不是因為陸父做生意成功了,有錢了,他們會一直這樣。直到他有天獨自一人前往陸父那個家,原來他有個和自己年齡相似的兒子,雖然對外來說不是他的,他是照顧戰(zhàn)友的妻兒,可那兒子和他有著七成相似,自欺欺人的話罷了。
他那溫馨和睦的家庭也不過是一個謊言,所有的愛和溫暖不過是一個謊言加一個謊言堆積而成,他開始很小的時候會恨著父親,恨只有愛能化解,因為宋懷君的愛,稚嫩小兒能夠給予的溫暖,慢慢融化的那顆心,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能以對待陌生人來對待他父親和弟弟。
可他的母親沒有人來給予愛,也許有,但是他們是相同的,只認(rèn)定那一個人,如果不能愛,那恨也要恨那一個人,有點人有多么無情,有的人就有多么癡情。
站在母親的墓前,他在心里同自己打了一個賭。如果父親是真的愛那個人,那他就原諒他,只讓那個女人和她兒子把他們應(yīng)有的還回來;如果他是那種誰都愛的,那就讓他一無所有好了。好不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