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絕脈

　　涼國公韓府。

　　坐落在于京州南城，奢華的幾乎占據(jù)整條平匠巷大街。

　　寬闊高大的府門后，九進(jìn)深宅層層疊疊，府內(nèi)樓臺亭榭錯落有致，占地之廣，甚至有一條涇河分之自府中蜿蜒穿過，極盛土木之力。

　　翠苑。

　　涼國公韓也書房，年至七旬的大齊第一權(quán)臣正揮毫運(yùn)筆，片刻之后，一個筆力遒勁的“慎”字躍然紙上。

　　“雄勁樸拙，較之陳先安的大字亦不遑多讓，父親的功力日益深厚了?！?p>　　立在一旁的韓也第三子，身著一品絳紫色官衣的當(dāng)朝右相韓安國由衷贊道。

　　韓也未置可否，盯著宣紙看了看，收筆，端起茶杯啜了啜，隨聲道：“你大哥二哥還是沒有回信嗎？”

　　韓安國神色變得有些難堪，搖頭道：“沒有，大哥獲封慶國公，政事堂連他的謝恩折子都沒收到?！?p>　　“至于二哥……孩兒這個右丞相甚至連他的京畿大營都進(jìn)不去，父親，你們之間究竟有什么誤會？”

　　韓也不理兒子的詢問，只道：“沈昶如今在干什么？”

　　“哼，日日點卯、飲茶、回府，政事堂大小事物一律不問，聽說昨個兒又娶了第七房小妾，老東西應(yīng)是徹底服輸了。”

　　說起這位名義上的大齊文臣之首，政事堂左相，右相韓安國臉上瞬間浮出不屑之色。

　　韓也取過一方熏香濕帕拭手，淡淡道：“沈昶與為父一樣，同為開國三年的進(jìn)士，此人看似糊涂，實則善于賣拙，你莫要大意了?！?p>　　韓安國趕忙稱是，想了想，又道：“父親為何不請一道圣旨，令沈昶致仕，他在一天，兒子在政事堂終不能得心應(yīng)手?！?p>　　聽了番話，韓也頜下三綹長須抖了一抖，看了眼韓安國，沒有說話。

　　他這個幼子能力是有，就是性子太急，四十幾歲的人了，政事堂右相都當(dāng)兩三載了，行事卻還毛毛躁躁，這一點，就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和他不親不近的老大老二了。

　　韓安國自知失言，老臉一紅，補(bǔ)救道：“兒子非是貪念左相之位，只是……”

　　“蠢話，為官者豈有不愿上進(jìn)之心，你當(dāng)為父是忌憚區(qū)區(qū)一個沈昶？”

　　看著韓安國喏喏不敢再語的樣子，韓也不禁嘆了口氣，“下一次大朝會是幾時？”

　　“回父親，兩天之后。”

　　韓也思索著，點點頭，“你回去將未來兩天各州郡的廷寄、奏章準(zhǔn)備好，尤其是那些難以決斷之事，朝會之時呈送皇帝，就說茲體事大，政事堂不敢擅專，請皇上御批?！?p>　　韓安國愕然的抬起頭，忍不住道：“父親，這是為何？統(tǒng)領(lǐng)六部三司各州郡乃政事堂職守所在，如此做法，萬一讓皇權(quán)趁機(jī)壯大……”

　　韓也擺擺手，捋髯道：“這幾日，為父觀宮里態(tài)勢，小皇帝似有親政之意?！?p>　　“親政？就他？”

　　韓安國好像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面龐上浮現(xiàn)的鄙夷神色，比說起沈昶時更甚，仿佛在他眼里，宮里的小皇帝還不如街邊頑童。

　　“大齊畢竟是李氏天下，既然年輕人想做事，我們不妨就找些奏章給他批，不管批的好或不好，你政事堂不是還有駁退之權(quán)嗎?！?p>　　韓也老謀深算，一番話說的韓安國幡然醒悟，欽佩道：“父親原來是這般打算，兒子明白了，奏章呈上去，皇帝批一條，政事堂就駁一條，三五個回合下來，必使他威嚴(yán)掃地?！?p>　　不像韓安國這么樂觀，凝視著書桌上的“慎”字，韓也陷入了沉思。

　　上次宮中一見，雖然小皇帝沒掀起什么風(fēng)浪，可在這個三朝元老眼里，總覺得以前那個牢牢掌控在手心的小皇帝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是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的玩意兒。

　　此番令政事堂呈奏章，不過是小小的試探之舉，韓也很想看看小皇帝是如何應(yīng)對的。

　　他自信不論小皇帝之后如何惱怒，局面總脫不出他韓也之手，大齊朝堂二十年不變之格局，今后亦不會改變！

　　……

　　皇宮，御花園。

　　李川當(dāng)然不知道他剛被韓也稱作成“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的玩意兒”。

　　就算知道，李川也沒空搭理，因為他現(xiàn)在很忙。

　　此時李川，躺在一具鋪著舒軟絲錦的藤椅上，在他前后左右，圍了五六個笑面如魘的宮女小姐姐，鶯鶯燕燕亂作一團(tuán)。

　　“皇上，吃顆葡萄。”

　　“好好?！?p>　　“皇上，喝杯酒吧?！?p>　　“嗯嗯?！?p>　　“皇上，歇會再摸吧?！?p>　　“那不行！”

　　……

　　遠(yuǎn)處，鄧寶領(lǐng)著一眾太監(jiān)垂手而立，他沒看向皇帝的聲色犬馬，而是一直悄悄盯著一旁漢白玉欄桿邊，那里，一個覆著面具的老太監(jiān)正默默投食喂魚。

　　隔空傳授三年，這還是鄧寶第一次見到師父。

　　“看夠了沒有?！?p>　　趙大賈將剩余魚食灑入河中，袖著雙手慢慢踱步到鄧寶身前。

　　老太監(jiān)身形瘦小且佝僂，站在身姿挺拔的鄧寶前面，足足矮了一大截。

　　鄧寶連忙屈身弓腰，恭謹(jǐn)?shù)溃骸暗茏痈心顜煾附虒?dǎo)，三年來，日夜盼此一見，請受弟子一拜?！?p>　　說著話，鄧寶想要拜下去，可來不及屈膝，駭然感受到一股澎湃到絕望的強(qiáng)大威壓將身體籠罩。

　　“喋喋喋……”

　　趙大賈身體里發(fā)出的笑聲像兩塊鐵皮摩擦，刺耳又沙啞。

　　“皇上面前，你我俱是奴才，哪有奴才跪奴才的道理?！?p>　　隨著趙大賈話音落下，鄧寶陡然發(fā)覺身子一輕，強(qiáng)大威壓來的快去的更快，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鄧寶白凈的面龐上不由得恭謹(jǐn)之意愈甚。

　　趙大賈從袖中取出一方小紙條，吩咐道：“將上面的太監(jiān)一一尋來，就說老祖出山了。”

　　鄧寶接過紙條，飛快瞧了眼，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四個陌生名字。

　　皇宮太監(jiān)何止百千，不認(rèn)識很正常，不過這也說明此四人，絕不是帶品級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

　　鄧寶略一思索，領(lǐng)命而去。

　　就在鄧寶離去不久，李川快活的聲音響起，“趙師，來來來?！?p>　　等趙大賈上前時，李川已摒退了左右宮女。

　　“朕剛才在想……”李川從藤椅上坐起來，在旁邊的銅盆里凈了手，咧嘴道：“有趙師相助，朕能不能也學(xué)學(xué)修行啥的。”

　　這是剛才李川在溫柔鄉(xiāng)里沉醉時的靈機(jī)一動，如果真學(xué)成絕世武功，即便被造反了，他也能一巴掌扇爆韓也的狗頭。

　　這想法一出，李川只覺得葡萄不甜了，手上也沒滋味了，迫不及待喚趙大賈過來問問。

　　趙大賈喋喋一笑，回道：“據(jù)老奴所知，天子血脈異于常人，昔日二位先帝也有此心，可惜，竟同為絕脈之體。”

　　嘖嘖，我老李家這么倒霉的嗎？

　　李川皺了皺眉，不過要真是絕脈之體，那似乎還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