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殿中,近百位三品以上文武官員分列兩旁,文官居?xùn)|,武將在西。
李川坐在龍椅上,意料之中沒有看到韓也那高大的身影。
實際上,這位涼國公幾年前就不上朝了,便是上朝,也一定是坐著面君。
所以韓也不來,倒為李川省去不少客套話。
此時,李川的目光鎖定在文官序列中排名第二的那位中年官員身上,從面容來看,此人顯然與韓也有幾分相似。
不消說,自然是右相韓安國了。
與李川想象中不同,這位以專橫聞名的相國大人,此刻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擺出一副例行公事的架勢。
“這廝不能是憋著使壞吧?!?p> 李川心里冷哼,這是他第一次上朝,早已暗自打定注意,誰敢蹦出來使壞,他大巴掌就敢扇過去。
韓安國身前,還站著一位鶴發(fā)童顏的小老頭,此人身量不高,體型干瘦,卻顯得極為精神,在一身絳紫官袍襯映下,面龐紅潤的很,正閉眼假寐。
此人當(dāng)為沈昶。
李川聽說這位左相大人每日必御一女,餐餐無肉不歡,現(xiàn)在看來,倒不像空穴來風(fēng)。
“諸位大臣,有事早奏,無事——”
鄧寶的話還沒喊完,就聽文官序列后排響起一聲怒斥:“有失國體!實在是太唐突了!”
李川正想著沈昶日御一女夠不夠的時候,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嚇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見一個三品文官昂首而立。
那官員出班不跪,迎著李川的眼神,“臣御史中丞楊邊,奏請皇帝更換朝衣!”
此言一出,李川立馬看向韓安國,但右相大人肅穆的臉龐紋絲不動,倒是一旁的沈昶,假寐的眼皮微微有一絲跳動。
李川明白了,跳出來這位楊邊楊中丞應(yīng)該是沈昶的人。
見皇帝似乎沒搭理自己,楊邊怒道:“我大齊開國五十余載,大朝會經(jīng)歷了不知多少次,從未見過皇帝不穿龍袍就上朝的,臣再請皇上更衣!”
此言一出,朝堂上響起一片議論聲,亦有兩三個聲音奏道:“臣等同請皇上更衣。”
看著楊邊那傲然獨立的樣子,李川修長的手指慢慢捻著龍椅扶手處的一根龍須,心里卻在盤算這局面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韓安國也好,沈昶也罷,眼下這滿朝文武,打心眼里敬畏他這個皇帝的恐怕是一個也沒有,這么說來……嗯,其實差別也不大。
暗暗琢磨一番,李川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和善笑容,解釋道:“朕昨夜讀書偶感風(fēng)寒,身子不適,龍袍實在過于厚重,遂換了件輕薄衣衫,倒不是有意怠慢列位臣工。”
“皇上!”
李川話音未落,又有一位官員出班奏道:“大朝會乃祖制,皇帝穿龍袍上朝也是慣例,豈可輕易更改!”
眼見有同僚聲援,楊邊卻是不喜反厭。
身為御史言官,到了他這個地位,彈劾大臣已不值得興奮,唯有彈劾皇帝,才能在天下清流中博的一番贊譽。
況且,如今朝堂韓氏獨大,大臣也不是說彈劾就彈劾的,一不小心還要自討苦吃,哪里有彈劾小皇帝來的保險。
如今眼看有人出來搶食,楊邊自然是惱怒,突然向前一步,硬著脖子道:“請皇上速速更衣!”
這話已隱約已帶了一些大不敬的意味,然而在場大臣仿佛都沒聽到,一個個全無反應(yīng)。
李川看到殿內(nèi)大臣們?nèi)绱俗雠?,忽然咧嘴笑了,白森森牙齒露出來,卻不知怎么泛著一絲冷意。
“禮部尚書何在?”
文臣序列中,一個垂垂老矣的朱紫大臣忽地驚醒,左右看了看,顫顫巍巍出班道:“老臣朱修,參見皇上?!?p> “朱老大人,我大齊律里,可有皇帝上朝時必須穿龍袍的規(guī)定?”
李川隨手抓起香囊慢慢嗅著說道。
“這……”
禮部尚書朱修看了看前面的韓安國,遲疑片刻,剛想已年紀(jì)大了,記不清為由糊弄過去。
卻突聞龍椅之上傳來一聲怒喝:“想!想不起來就自個兒把大齊律抱過來查!”
年近七十的老尚書被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吼的有些哆嗦,記憶中對先皇原本已模糊的敬畏重新涌上心頭,駭然之下,想也沒想就搖頭道:“沒有,絕對沒有?!?p> “哦,原來沒有……”
李川再看向大殿中央的楊邊時,眼睛里的笑意已全化作冰冷。
“那煩勞尚書大人再替朕想想,朝堂之上,無詔上前,該是什么罪過?”
此言一出,群臣間紛紛揚揚的議論聲頓時無影無蹤,整個大奉殿里,靜的幾乎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修,便是一直老神在在的左右兩位相國大人,也齊齊睜眼看向丹陛之上。
唯獨楊邊,原本傲然強硬的臉龐變得呆愣愣,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臣……臣……”
朱修一邊遲疑著,一邊盡力看向兩位相國,可惜,那里只有兩道背影。
“朱大人若是老糊涂了,腦袋不好使了,盡可呈一封辭表上來,朕許你致仕歸養(yǎng)?!崩畲ǖf道。
朱修胡子一抖,“啊,臣…臣記起來了,此乃……此乃大不敬之罪?!?p> 李川重重哼了一聲,“既然如此,該如何責(zé)罰?”
這回朱修是真不知道了,所謂大不敬之罪,可大可小,全憑皇帝心意。
皇帝睡覺時,你打碎杯子吵了皇帝清夢,此乃大不敬?;实壅f你兩句,你不樂意了,指著皇帝鼻子罵太后,這還是大不敬。
可顯然,這兩個下場有著天壤之別。
朱修無奈,哆哆嗦嗦欠身道:“……回皇上,大不敬之罪,如何責(zé)罰,在于皇上,而不在大齊律?!?p> 李川聞言撫掌大笑,“明白了明白了,原來是這么回事,那么楊邊,你為何無緣無故上前一步,總不會是……打算刺皇殺駕吧?”
此言一出,楊邊頓時愣了,刺王殺駕?反應(yīng)過來后馬上叫道:“臣絕無此意,臣只是——”
“你只是目無君上!無人臣之禮!”
李川蹭地站起來,怒目睜圓,恨恨道:“你這沽名釣譽之徒,竟敢以莫須有之事脅迫于朕!你該當(dāng)何罪?!”
楊邊絕想不到,平時懦弱不足的小皇帝,今日怎么突然變得強勢起來。
然而,面對皇帝怒視質(zhì)問,楊邊更驚恐的發(fā)現(xiàn),他好像沒辦法反駁,無奈之下,楊邊緩緩跪倒在地。
“我……臣不敢,求皇上恕罪……臣只是失言了……”
楊邊,堂堂御史中丞,正三品大臣,剝?nèi)チ肆x正言辭的外衣之后,一時間竟顯得如此的脆弱。
斷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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