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連五弦都會錯亂,這世上誰才是窮兇極惡之徒,嵐清清說夜龍族嗜血好戰(zhàn),但是在帝君的身上,五弦看到的更多的是帝君對萬物的包容與關(guān)懷,而天上的那些人,以至于同族人,都不容夜龍,沉香身死那事,將過錯一并算在帝君身上,多少有些不公。而帝君卻習(xí)以為常一般,輕描淡寫的將此事翻了篇。
事后帝君表示,它們無甚敵意,就想為我們引路,有何不可?
走到半路,五弦的懷里塞進了幾只果子和香蕉,望著那毛茸茸的小小的爪子,五弦頓覺心一軟,它“吱吱”了半天,睜著晶瑩剔透的雙眼,好似讓五弦趕緊吃。它們就跟變了戲法一樣,每只手中都攢著不同的果子,大的小的,圓的長的,跳著叫著旋轉(zhuǎn)著,這場景頗為搞笑,好像迎美猴王回花果山一樣。
帝君倒是不以為意,接過它們的善意,獨自的啃了起來。
這一路實在是熱鬧,費了不少時間,但到底是愉悅的。
越往前走,狌狌的數(shù)目好似慢慢的少了,估摸著快到了,到達紫云架的時候,就剩幾只狌狌立在那里,撓著白色的耳朵,紛紛散了去。
五弦揚起頭來,為何叫“紫云架”,她終是明白了,從她所在的位置到上層,必須要攀巖著藤條綁好的梯,藤梯并不是固定在山石上的,頂部云霧繚繞,像這樣爬上去,根本不知道會爬多久,若是乏了,累了,冷了……
五弦想來有些發(fā)憷,回身望了望帝君,他冷不防的來了句,“你先上?!?p> 五弦有些沉吟未決,帝君沒那個耐心再看她磨磨唧唧,天黑之前上不了頂,便要懸空在石罅間打盹了。
“我隨后便跟上,不會有事的?!?p> 五弦終于下定了決心,拉了拉藤梯,還算穩(wěn)固,緊蹙著眉頭,回頭瞭了帝君一眼,而后右腳踏上了第一節(jié)。
接著便是第二節(jié),第三節(jié)……
大概是在她踏上第五節(jié)的時候,藤梯下面有了些動靜,五弦懸著的心終放了下來。
五弦的掌心因一直攥著藤條而微微的發(fā)紅,周圍一切都是迷蒙的,根本看不清任何,冷冷的濕氣帶著山里特有的寒意,毫不阻擋的侵入骨髓,惹得五弦打了個寒顫,而只有抵著的石墻時刻能提醒著她,無礙無礙,還是活著的。
到……到頂了?
五弦摸到有一處平坦的地面的時候,有些欣喜,連爬帶撲的上了平臺,回身趴在地面上,視線死死盯著下面早已被霧氣掩住的藤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五弦的心又緩緩的提了起來,至于為何不讓帝君直接飛上來,五弦也想過,可能是因為并不知曉上面情況,所以寧愿采用最原始的方式。
五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對勁啊,五節(jié)并不是長的距離,這怎會難倒帝君?
“帝君!”呼喊聲響徹整座山林,鳥兒受了驚嚇,“撲騰”飛起,發(fā)出驚叫。
“鬼叫什么?”帝君烏黑的頭頂終于從白色的霧氣中冒了出來,他抬起眼簾,而后翻身上了平臺。
忽的,帝君輕笑了一聲,“繼續(xù)爬吧!”
赫然入目的竟是另一座藤梯,五弦?guī)子麥I淌,假裝摸了兩把酸淚,抓緊了藤梯后,曲起了右膝。
有了方才攀爬的經(jīng)驗,五弦倒沒那么緊張了,她只是擔(dān)心,若就這么無休止的爬,什么時候才能到盡頭?
腳下無甚動靜,五弦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藤梯上,乖巧的一步后再上一步,只是迎吸了一陣冷風(fēng),忽而又打了一個寒噤。
也不知道是這一層的藤階少了,還是五弦爬的快了,這倒是沒花多少時間,帝君始終沒有跟上來,五弦有些疑惑,忽的一陣風(fēng)來,五弦穩(wěn)住身形,偏過頭來,望著逐漸上升的身影,呵呵呵……
五弦爬上頂大喘著氣時,帝君已負手在一旁站著了,淡淡的掃了五弦一眼,“跟上!”
“帝君功夫這么好,就不能載我一程?”五弦喘著粗重的怒氣,瞪向帝君。
帝君擰身就走,“體力太差了,以后得多練?!?p> 五弦的氣不打一處來,只得悶悶追隨在后。
沿著山頂?shù)钠脚_走了一段便瞧見一方摩崖,上書“紫云架”。再朝里走去,花木欣榮,枝繁葉茂,儼然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山門口一女子似等了很久,看到五弦他們過來,眼神亮了三分。
蘇芩的生母于婉婷溫柔端莊,五弦瞧見第一眼,便覺著她美若天仙,但是今兒見著的這姑娘,當(dāng)真是絕色了。
眼里似有熒光流彩,一顰一笑中都帶著萬股柔情,她款款而來之時,五弦覺得,這次真當(dāng)是窺見仙人面容了。
“今兒就算到有貴客到訪,兩位,辛苦了?!彼_口之時,耳里似有輕盈的音符在跳動,夾著最濃情的春意。
五弦一番欣喜,剛要上前,卻驚覺帝君的反應(yīng),他愣在原地,透著滿臉的難以置信,硬是半晌沒開口。
春風(fēng)拂面,女子身上若有若無的清香掠過鼻間,五弦在進退兩難之間,有些趑趄。
“家姐為何在此?”
一聲質(zhì)問如同閃雷般在五弦耳膜邊炸開,五弦一驚又一怔,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家姐?難道是那個……家姐?嵐霏霏?
“你……似有些眼熟……但我不記得了?!?p> 帝君好似跌入冰窖,跌入那被扔進北荒的夜,他在北風(fēng)如刀的夜里,凍得毫無知覺,那束光此刻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卻……不再記得他了。
太過諷刺,帝君一時不知該用什么表情,從心頭閃過一個人,帝君咬著牙后根,冷下臉來。
五弦上前一步,“姑娘,不如咱們進去說?方便么?”
“啊,實在抱歉,兩位請!”女子伸出手來,引著五弦他們進了山門。
“姑娘等了好久了吧!”五弦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女子閑聊著,帝君緊跟其后。
“倒沒多久,方才覺著有生人的氣息,估摸著你們也快到了?!迸屿t腆了笑了一聲。
“姑娘知道我們會來?”
“額,秦公子說了,兩位若來,一定好生招待。”
招待?呵呵。帝君帶著微怒,卻又不愿在嵐霏霏面前表露,只好悶悶的跟在身后。
“這就太客氣了,對了,姑娘在這里多久了?”
“嗯?”
“姑娘有所不知,我一瞧見姑娘就覺著面熟,想著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姑娘?!蔽逑倚趴陂_河起來。
嵐霏霏捂嘴笑了笑,“姑娘芳名可是五弦?”
“是了?!?p> “其實我是冬至那日來的,秦公子讓我好生在這里歇著,他定期會來看我,”嵐霏霏嘴角含笑,“秦公子還說……”
“夠了!”帝君冷冷的看著嵐霏霏,蹙眉帶著怒氣。
嵐霏霏瞬間鎖了嘴,她無辜的看向帝君,透著一絲不解。
五弦嘆了口氣,“姑娘與族內(nèi)一位家姐長得實在相似,兄長有些……”
嵐霏霏理解的微微頷首,“無礙無礙?!?p> 嵐霏霏繼續(xù)向前走去,五弦拉住了帝君的衣袂,輕輕的搖了搖頭。
帝君的神色黯然,望著那怡然而溫婉的背影,說不出話。
再一抬頭,兩進小屋及一間小后廚,“就我一人,進來吧,別拘禮?!?p> 五弦端坐在楠木椅上,嵐霏霏說要給他們煮茶,她前腳剛走,五弦便放下堆起來的假笑,聳聳肩膀,歪在一旁,“帝君想認親?”
帝君的目光卻始終盯著門外,日光傾瀉下來,成斜三角狀鋪下一塊陰影,五弦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縫,暗自思忖。
半晌,五弦才來了句,“秦羽在逼帝君做選擇?!?p> 帝君收回了目光,嗤笑了聲,“不錯?!?p> 五弦覺著一切都十分的好笑,其實這一切與秦羽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他何故來插一腿,秦羽到底要得到什么?將心愛之人安厝在此,帝君到底能不能靜下心來為五弦重塑肉身?
不對,秦羽不愿他們這么做,至于為什么,不得而知。
“我與帝君本就清白,根本不會與嵐霏霏站在橫梁的兩端。”
帝君遞來一個眼神,又笑道,“倒還挺有自知之明?!?p> 輕輕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帝君快聲道,“照計劃進行?!?p> 嵐霏霏剛端好茶來,便擰身要去做飯,五弦連連跟上,要幫一把手。
嵐霏霏的手藝很好,一條色香味俱全的芝麻魚,還有一道油燜鮮蘑,蜜汁番茄,還有一盆灑了幾朵蔥花的蛋羹。
五弦狗腿似的夸了幾句,嵐霏霏的臉就一直紅著,愣是沒有消下去。
飯畢,嵐霏霏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說道,“秦公子說了,讓我方便之余助兩位一臂之力?!?p> 五弦差點沒捏住瓷盤,向一旁的帝君窺了窺,他抓住抹布的手一頓,將抹布握成團后復(fù)又松開。
“那就麻煩家……姑娘了?!?p> 五弦覺著帝君快要氣瘋了,奈何要維持自己君子的形象,只好一次次的忍著,實在有些好笑。
“我們待會要去山后的那處‘四海為天’,到時候煩請姑娘在一旁守著,切勿讓任何生靈靠近?!?p> “好,既然是秦公子所托,霏霏一定竭力而為。”
帝君頓了頓身形,“多謝?!?p> 帝君挑了一個不熱不冷的時間,帶著五弦去后山,這是一片幽谷,幾棵粗大的樹木將幽谷團團圍住,只留中間一處,中部凹陷了下去,真是一處古怪的地兒。
“待會你若有任何不適,我會立刻停止,不能強行重塑,恐性命有虞?!?p> 五弦點了點頭,慢慢朝凹陷處走去,也不知是不是天上掉下了一塊石頭,砸出了一個天坑。
五弦盤膝而坐,這個角度已然看不清帝君了,她昂起頭來,對著帝君憨憨的笑著,“若我今日死在此處,還請帝君養(yǎng)好我的小黃。”
“閉嘴!”
溫軟的春風(fēng)拂過,這如同蜜糖般的春,夾雜著幽幽的青草香,將這層春意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五弦喜歡,喜歡這萬物復(fù)蘇的春日,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