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某位10世紀末至11世紀初的馮克帝國宮廷學者,正統(tǒng)的圣神教徒,卻可能有另一個信奉異端宗教的身份?
太說不通了……
就如蕾雅所問:“歷史上的班農,和同時期那位撰寫《圣境迷蹤》的澤克,有證據(jù)確認為同一人嗎?”
“那自然是沒有明確證據(jù)?!爆斚;卮穑骸半m然這本書披著卡諾地理與民俗考察的外衣,但對卡邦人信仰的圣靈教有深入論述,對于當時保守的圣神國教而言,實質上更像是對‘異端’宗教的研究乃至宣傳,所以事實上被當做禁書對待,只是在小范圍內流傳而已?!?p> “但是,這本書也是研究卡邦人及其圣地文化歷史的重要典籍,因此得以流傳保存至今?!爆斚=又忉專骸霸诤笫蓝辔粚W者的研究論著中,證明這位著者‘澤克’并不存在,只是某個人的化名而已。而在成書前的歷史階段里,跟隨帝國圣環(huán)騎士團在卡恩山區(qū)北部及圣靈山武裝考察的學者中,較為著名的也只有班農而已?!?p> “當時帝國宮廷學者班農竟然會跑到偏僻的卡恩山區(qū)考察嗎?咦,那時候圣環(huán)騎士團也在那里武裝考察?奇怪……”蕾雅稍歪著頭,眼睛一轉,不知想到了什么,接著又問:“難道在執(zhí)行什么任務么?不過,就算班農跟在隊伍中,好像也不能判定他就是后來寫成《圣境迷蹤》的澤克呀?”
“應該是在執(zhí)行某些特殊任務。畢竟某些碎片化檔案也只留下‘武裝考察’這種語焉不詳?shù)挠涗?。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特別是帝國當時的武裝力量深入到原本處于自治狀態(tài)的卡恩山區(qū),等于打破某種數(shù)百年血腥戰(zhàn)爭后達成的治理默契……所以,肯定會發(fā)生很多可怕的悲劇,只是這些歷史記載就更少了?!爆斚@了一聲。
“而且,對于班農來說也并非順利的探險,或許還經(jīng)歷過某些事件。因為在他后來寫出的某些散文集中,曾留下對當時隨隊探索卡恩山區(qū)的描述和感悟,只是表達得特別晦澀?!爆斚=又f:“但一些字眼和說法……恰巧也在《圣境迷蹤》中出現(xiàn),而且說得更清楚和透徹。以及不少篇幅都很像他本人的寫作風格,所以才會被認為其與澤克是同一個人?!?p> “真是不可思議啊。一位10世紀末11世紀初的傳統(tǒng)圣神教徒,會因某次異域般的探險中事件,而留下一些可能不符合國教信念的感悟,甚至以化名去撰寫后來被列為異端禁書的著作嗎?”蕾雅感慨起來:“難道遇見足以改變其理念的神跡?不對……如果他是虔誠的信徒,那么就算是神跡,也應是符合其信仰的奇跡才會承認,否則的話,只會當成是魔鬼的把戲而排斥?!?p> “呵,的確如此?!爆斚Pα艘宦?,說:“有史料認為班農信奉極端保守的圣神教圣徒派。所以,除非極為震撼的神跡,才能摧毀他的信仰堅壁。”
圣神教的圣徒派?記得里克今晚提過這個教派,但他是將其與圣明教進行聯(lián)系的,還說這兩者……哦,還有圣主教的少數(shù)派系圣音派,說是三者擁有相類似的信念,或者說是偏極端保守的思想么?
但是,圣明教的信仰簡直就是極端成邪教……
而且,《圣境迷蹤》的敘述對象,應該是卡恩北部地理和卡邦人民俗文化及圣靈教信仰吧?那是同樣信奉唯一真神但可能自有不同釋義的遠古宗教。
所以,確實難以想象,一個極端保守的圣神教徒班農,會用化名澤克去出書宣傳“異族”教派。而且,為什么又會將圣明邪教的“圣境”作為書名,這就更奇怪……難道只是巧合嗎?
但現(xiàn)在夜色已深,似乎不太適合繼續(xù)探討這個可能找不到答案的歷史之謎。
歇息少刻后,蕾雅已和瑪希談起別的話題:“對了,瑪希女士……剛剛你是在二樓窗戶那邊見到我們在外面,才下來開門的嗎?”
“……對?!爆斚K坪蹉读艘幌?,然后笑著說:“那時剛好在二樓辦公室找些資料,聽到外面好像有人在說話,就到窗戶那邊看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是你們。怎么,剛剛開門的時候嚇到你們了?”
“是啊……”蕾雅點了點頭:“雖然看到這里亮著燈,也知道肯定有人在……但冷不防還是會被嚇一跳。呀……真不好意思?!?p> “沒什么,畢竟天黑,外面又靜悄悄的,呵。”瑪希接著說:“現(xiàn)在可更晚了,快10點了吧?你們待會還要回旅館,還得走一段夜路。真可惜,要是你們早點來的話,還可以和尼克、梅林或塞拉一起回去,有幾個伴就好些?!?p> “啊……”蕾雅頓時打了個冷顫,隨口便又問起瑪希:“那你呢,瑪希女士?在分會加班到這么晚,不用回家嗎?”
“是呀,剛好最近有些事要忙……沒辦法啦?!爆斚Pχf:“一樓也有值班房間可以休息。就當賺點夜班費?!?p> “但現(xiàn)在外面形勢挺緊張的……而且,瑪希女士,你不是也聽過最近圣明邪教開始活躍的傳聞么?”我提醒瑪希:“分會這邊都沒有其他安保人員嗎?如果只有你一人的話,可能還是要小心點好?!?p> 總之,我覺得可能回家比在這里值夜班更安全,特別是對于她一位女士而言,雖然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謝謝?!爆斚N⑿χ鴮ξ尹c頭,并無半點擔憂的神情:“沒辦法,這邊分會規(guī)模比較小,人手自然也少,畢竟紅葉城是能晶工業(yè)“未開化之地”,分會科研成果也不多。不過,起碼的安保措施還是有的,一樓值班室就有直通治安廳的24小時電話線,鐵制房門也夠厚的,事實上就是一處小型避難所?!?p> 這該怎么說……感覺她可真樂觀。不過,即便如此,究竟現(xiàn)在又有什么重要科研工作,值得加班至今,甚至要在這里過夜?
難道是……研究怎么“發(fā)光”?不對,那也只是理論假說而已……
“伊珂說得對,瑪希女士。”蕾雅環(huán)顧冷清的會議室,再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跟著說:“要是我的話……可能早就鎖好門跑了。一個人在這里值班的話,心里總感覺毛毛的。況且最近形勢也不太好。雖說城里最近多了不少治安官站崗,但還是覺得不太安全?!?p> “沒關系,我想這兩天應該是安全的?!爆斚Pχf:“也剛好這兩天比較忙。或許,等過了明天還是什么時候,待形勢不那么緊張了,戒備也沒如此森嚴,那就回家吧?!?p> 咦……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說不出的違和感。當我再回味瑪希說過的話時,順口問了一句:“瑪希女士,怎么會認為……這兩天是安全的呢?”
對呀,昨天不就發(fā)生過暴力示威和流血沖突事件么?而且就在紅葉城里!
“嗯,這么說也不是很準確?!爆斚|c了下頭,不以為然地說:“或者講,就是今天比較安全?呵,至少是相對風平浪靜的一天,不是嗎?就連今夜,雖然已經(jīng)并非宵禁,卻也如昨晚那樣和平安靜。”
“當然啦,說白了也只是個人感覺,嗯……”瑪希說到這里,再笑了一下:“或者就是直覺?!?p> 至少是今夜的和平安靜么……?
不知為什么,我又想起里克說過的話,諸如“至少今晚不會有危險”的怪異言論,那種讓人一聽反而感覺不安的鬼話。
但是……不對,不應該相提并論?,斚R膊豢赡苁鞘ッ餍敖掏剑坪醪惶宄莻€邪教的信念和某些關鍵術語。
“瑪希女士真了不起……就算在這樣的緊張形勢下,依然盡心盡職,不畏艱難?!崩傺鸥袊@著說完后,又笑著說:“也許,是我們想太多了?!?p> “不,謝謝你們的關心?!爆斚R残χ貞骸捌鋵?,我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啦。所以,絕不會做無謂的冒險……放心吧?!?p> 也就是說,她是進行過安全評估才選擇留在這里加班過夜的么?但不管如何,確實很盡責,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我想。
“真佩服您,瑪希女士。換做我就肯定做不到?!崩傺呕貞禾貏e是只有一個人待在這么偏僻靜寂的地方……呃,我是說,現(xiàn)在這個時候,這里可能也太靜了,如果再關掉燈休息……天?!?p> 雖然蕾雅表達得很是混亂,但其實她就是害怕這種更像是陰森可怖的靜謐,就如櫻園宿舍樓夜晚時分的二樓走廊,我印象中凡是有與她一起走過的時候,總會發(fā)覺她走得比平??煸S多,人也會變得安靜些。
“啊哈……”瑪希又笑出了聲,也不知她是否理解蕾雅的意思,但她卻向對方開起玩笑:“那么……反正現(xiàn)在也挺晚的,要不就干脆在這里過夜算了?來點人氣,讓這地方不要安靜得太過嚇人。對了,雖說白天到處都有治安官站崗,但從這里回去旅館的路上可沒有哦?”
這還真是糟糕的事實……
說起來,今晚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好像就只有我和蕾雅兩個行人。
哦,可以的話,希望回去的時候也是如此,可別再跳出什么怪人才好!
“啊,不用……我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呢,一會就走。”蕾雅馬上擺起雙手認真拒絕,然后問:“瑪希女士,那明天早上8點半,我們就在雅賓旅館門口集中,乘坐兩部動力車出發(fā),對嗎?”
“對,就這樣?!爆斚MnD片刻,補充說:“哦對了。因為最近形勢不穩(wěn),交通安排比較緊張,所以是從兩個不同商社租來的車。不過應該沒問題的?!?p> 哦,難怪同時有七座車和五座車,規(guī)格都不統(tǒng)一。但算一算,剛好能載明天合計12人的隊伍。
總之,這事還真多虧了瑪希的幫忙。要不然,我們這趟科研探索之旅也許就要泡湯。
再次感謝過瑪希后,我們便和她告別,離開會議室。
當來到一樓走廊,經(jīng)過靠近小樓大門的樓梯口時,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便轉過頭望向走廊另一側盡頭的右邊,于是就發(fā)現(xiàn)那里真有個開著大鐵門的房間,附近墻壁上好像還掛著寫有個小牌子,也許那上面就寫著值班室之類的文字?
而走廊盡頭左邊,那間可能為值班室的對面,還有另一個關上門的房間,墻上似乎也有牌子。
“走廊盡頭右邊那個房間,那就是自帶鐵門的值班室兼安全屋?”我看著那明顯打開著較厚重銀白色大門的房間,好奇地問了聲。
“是呀,如何,要不要體驗一下?”瑪希微笑著看向我們:“值班室對面還有帶沐浴設備的衛(wèi)生間,應該說條件還是可以的?!?p> 原來是這樣……也就是說,沒關上門的是值班室,關上門的是衛(wèi)生間兼沐浴室。
“謝謝瑪希女士,還是算了吧……”蕾雅馬上客氣地回絕,然后與我并肩走出分會小樓。
樓外是一片靜寂的漆黑,還好有天上的明月,小樓的亮光和孤零零的幾處路燈。
瑪希站在小樓門口,微笑著與我們揮手再見后,才退回去關上大門。
一聲“吱呀”之音,卻在此刻顯得特別響亮。
借著余光,我們踏上回程。
雖然這會已經(jīng)對路程距離有大致認識,但再度穿梭于小路窄巷時,便連來時僅有的幾處人家燭火也都滅掉,在黑暗中摸索著走過不知多久,驀然就有時間已經(jīng)停止的錯覺。
幸好,抬頭還能看見那仿佛沒有盡頭的一線璀璨星河。
那真有趣,就像是從黑暗中裂開而生的美麗星光。相比于郊野夜晚的滿天星,更有種希望初生的神奇觀感。
真想停下腳步,觀賞與白日截然不同的一線天。
但是不行……旁邊有個緊張兮兮的蕾雅。
她雙手緊緊地挽住我的左臂,似乎比剛來時還用力不少,緊貼著我的同時,腳步也很快,讓我感覺像是被她推著……或者是拖著走。
“大小姐。”我嘆了一聲,說:“別太用力好嗎,放輕松些……”
既然她都這么害怕,為什么還要專門過來分會小樓呢?若剔除今晚從瑪希那里得知的各種雜七雜八消息,好像最初目的是……要來這邊看梅林和塞拉在不在,然后就為了傳遞一個明天早上8點半分乘兩部車出發(fā)的信息?
呃……不知該怎么說好。
“不行,我怕你走丟了?!崩傺派袂閲烂C地看著前方,卻更加用力地挽著我手臂,好像真怕我會滑走似的。
哎呦……手臂感覺都有點麻啦!
忍耐,忍耐……
啊,謝天謝地,終于走出這條黑暗小巷。
當走上主街道時,那依然昏黃暗淡的路燈光亮,此刻卻像是久違的冬日陽光。
而蕾雅的腳步終于明顯放緩下來,也松開了緊扣著我小臂的雙手。
“終于快到了,感覺好像走了一晚。”她感慨一句。
“是啊……”我輕輕揮了幾下發(fā)麻的手臂,跟著嘆息一聲。
于是,便在距離雅賓旅館可能僅剩不到兩百米的街道上,我們得以再次悠哉地散步。
夜風感覺更冷了。北方的夜晚,似乎溫度都要比白天低一些。
不知是否也感受到這份冷意,蕾雅聊起了其他話題:“如果是這邊群山之間的冬天,一定會很冷。也許還能見到滿天飄雪?!?p> “???嗯,那肯定是的?!蔽一貞?,接著又問:“怎么會聯(lián)想到這些呢?”
“嘿,想起剛剛瑪希女士沒來前,看到《圣境迷蹤》對某個地方的描寫文字。”蕾雅笑著回答:“比如,紅葉盆地的紅葉之尖,紅河流經(jīng)的曾經(jīng)神跡最初顯現(xiàn)之地。在那里,還有山頂終年覆蓋白雪的圣靈山?!?p> “也許,得找個日子去那里看看?!崩傺盼⑿χ聪蛭?,眼神里滿是期待:“去看看那山頂上的白雪,是否仍為千年前的圣潔模樣?”
咦……什么?聽到這里,我竟有些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