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正是加里。今日的他已換上樸素的灰色長衣褲，比之前的廚房幫工衣裝整潔得多，看起來有幾分修士的模樣。他眼神帶著疑惑，看過凱爾后又瞧向我，問：“你是……伊珂？怎么在這里？”
嗯……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加里。第一次在妮卡的家里，第二次……卻是在墓園。
他是位虔誠的圣神教徒，雖然最初給我的印象似乎對人對事有點冷淡，以及在信念上相當執(zhí)著。但他人不壞，也很勤快，雖然“暫時”有成為修道者甚至巡修者的想法，其實是與妮卡兩情相悅的“殷勤小伙子”。若按正常的發(fā)展，他應(yīng)該是妮卡開始新生活后“既定命運中”不可或缺的人。
當時，在妮卡家里告別時，看著那兩人有趣的對話和互動，我既感到好笑，也在心中默默祝福著。
然而，9月13日晚，西北舊城區(qū)再次發(fā)生死靈殺人事件，路過此地的妮卡不幸遇難，原本應(yīng)是美好與陽光相隨的命運仿佛毫無征兆地墜入萬丈深淵。
后來，在妮卡的墓碑前，加里承認了自己對妮卡的感情，流露出明顯的悲痛與茫然。他因為自己那晚未陪妮卡回家而深陷于自責(zé)中，而略微偏執(zhí)的性格又進一步加劇他的迷茫。他似乎因此向索倫神父傾述并獲得些許心靈上的慰藉，也在思考對方留給他的問題，比如：“……如果選擇并非既定的安排……但結(jié)果卻是必然……那么，是否還別的選擇，讓好的結(jié)果替代不好的結(jié)果？”
嗯……現(xiàn)在想想，好像是很晦澀甚至“奇怪”的問題！
至于答案……那時的加里仿佛下定了決心，不惜“用上一生去巡修”來尋找。
這明明只是個并不比我大多少的少年啊。但看看他現(xiàn)在的雙眸，是否多了些許覺悟與堅定？
“你好，加里。我們剛好走到這邊……”我轉(zhuǎn)眼看過凱爾，心想著他和加里也沒什么交集，那就連互相介紹也都省了，接著就說自己來大教堂目的：“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見一下索倫神父，也不知他在不在這里，有沒有空？”
“哦……是要找索倫神父傾述嗎？他是一位很有智慧的賢者，就如黑暗里的燭光，應(yīng)能解除你心中的茫然。”加里似乎很快就“推斷”出我的意圖，然后說：“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在大教堂里的告解室?！?p> “嗯？那方便去嗎……？”我對這個地方?jīng)]有印象，上次參觀大教堂時都沒見過。
“啊，本來應(yīng)該帶你去的，但我現(xiàn)在有些事要忙……”加里猶豫了下，說：“這樣吧，你先在這里等會。我去找找亞琛修士，他應(yīng)該有空帶你過去。”
“謝謝，麻煩你了，加里。嗯……就在這里等嗎？”我左右看了看，也只見到這扇低調(diào)的小門和里面那不知通往何處的通道，心想著如果加里是要去大教堂里面找人的話，那是不是一起往西主門走就可以了，也免得他再過來一趟？
“對，稍等一下?！奔永镎f完后，就稍稍低下頭鉆入小門后的幽長狹窄通道。
沒一會后，他的身影就漸漸隱沒于點點弱光點綴下的黑暗之中，連著腳步聲也仿佛沉于地下深處。
于是，這會又只剩下我和凱爾站在小門外，就像守著明暗世界的分界點。
好奇地再走前幾步，還能感受到陣陣越來越急的涼風(fēng)，似要將自己也拖入那仿佛無盡的深淵。
“里面是通往哪個地下室嗎？可能空間特別大。”凱爾也站到了門口，還探頭往里瞧了瞧，說：“就如風(fēng)大得要把人吸進去一樣的洞口，很像是上次在卡恩山區(qū)經(jīng)過的那個洞……呃?！?p> 說到這里，他馬上抽回身，看向我的同時，卻尷尬地笑了下，說：“哈，說笑而已！這可是大教堂……哎，失禮了?！?p> 我知道，他剛剛可能想到的是卡恩山區(qū)那個隱秘的礦洞。
那是前個周四晚上，我們迷路在山區(qū)時意外經(jīng)過并過夜的地方，也很可能是死靈復(fù)生并游蕩殺人的棲息地！
那個明明應(yīng)是人跡罕見的小礦洞，卻遺留著被用過的“特雷康定SV-003”型嗎啡針劑，卻不知是否真為那種明面上的“正規(guī)”藥物！
而且，我還記得9月13日的晚上剛走進那條幽暗陰寒的“隧道”時，哪怕前方有那位“她”帶路，卻也只能見著一團如同頑強抵御黑暗侵蝕的小小光點。而猶如四面八方襲來的無數(shù)細微冰刺帶來的冷寒痛感，至今回憶起來還感到恐懼！
因為……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在黑暗中摸索到某些物件，卻如被幻覺中的寒流“灼傷”感，肯定源自超高密黑能晶礦石！
可是，隔天醒來后經(jīng)過我的“親手”檢測，卻似乎都只是普通品級的礦石。只不過，自己那半頭仿佛一夜間變成銀白的發(fā)絲，以及后來再次“驗證”后領(lǐng)悟的“代價”，讓我現(xiàn)在不得不相信某種可能性……那里，也許就是卡諾州某處隱蔽的超高密黑能晶礦區(qū)！
但是，假如真為如此，我……并沒有觸遍整個礦洞的特種能晶礦石啊！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自己的異能，已經(jīng)“進化”到可以隔空消融那些超高密黑能晶礦石的“特質(zhì)”？！
這是我到現(xiàn)在也未想通之處。但是，那終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自己像磁鐵那樣，所經(jīng)之處自動“吸引”那些危險至極的凍灼毒素！
還有，如果那是想象中的“暗能量”釋放的毒物，那會否……我其實“吸收”了另類特質(zhì)，然后“溶解”了凍灼毒素……？就像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把那些毒素“消融”掉而已，其實不止那樣……？！
唉……所以，因為詭異異能的存在，自己這幅身體不僅是“磁鐵”，還是“過濾器”，以及某種程度上的“容器”嗎？
天……
并且，可能由這個假設(shè)中的超高密黑能晶礦區(qū)引發(fā)的其他關(guān)聯(lián)事件……唉，頭痛，先不想了……
“那是呀，一個小門和不知連到哪里的通道而已。不過，大教堂地下是有個很大很大的墓室。”我也清楚凱爾的好意，大概是避免我再次回憶兩周前的可怕經(jīng)歷吧！
只是，就在剛才，我的腦袋卻似不能控制一樣喚出那些記憶畫面和奇怪聯(lián)想了。
于是，我就笑著打趣凱爾，好借機舒緩下高速運作得似乎過熱的腦筋：“怎么樣？要進去探險嗎？說不定真有寶藏。”
“啊，不了，不了?！眲P爾馬上抬起雙手擺了擺，然后笑著回應(yīng)：“你剛剛不是說沒有了嘛……”
“誰知道呢！”我笑了一聲。
嗯……對了，如果是地下墓室的話，里面還有圣棺，據(jù)說是供奉“圣石”的容器。
但是……還有嗎？就如那天參觀時的莫名其妙直覺……唉，還有那位仿佛也著了魔的蕾雅言論：圣石，并不在此。
而且是在索倫神父面前說的。
真是糟透了的回憶……
哎呀，本來想放松下精神，卻想起更多亂七八糟的事！
啊，對了，說起來……怎么加里要去那里面去找人？亞琛也在那里面？難道這個通道其實通往某處地下辦公室或倉庫之類的功能房間么？
再看看這個通道的下沉坡度，不太可能是通往一層教堂……
“嘿……”凱爾也回了聲笑，接著問：“對了，伊珂，剛剛那男生是誰?。磕阏J識嗎？”
“嗯。你還記得昨天在實驗室時，我和你說過的那位朋友嗎？剛認識不久的一位女孩，名叫妮卡，善良，樂觀，卻在9月13日碎石城的恐怖事件中無辜遇難?！蔽覔u了搖頭，對凱爾說：“這位加里，就是妮卡的……好朋友，嗯，非常要好的朋友?！?p> 是的，她和他的關(guān)系不幸止步于此。明明假以時日，應(yīng)是一對有趣又令人羨慕的戀人才對……
“啊……”凱爾輕輕嘆了一聲后沉默下來，不知在想著什么，好一會才看過來，說：“我能理解那種悲痛。雖然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內(nèi)心一定很痛苦。唉，愿圣主憐憫不幸的靈魂?！?p> “哦，他是圣神教徒嗎？看他的衣裝很像是修道者……”他似乎馬上感覺不對勁，看到我點了下頭，就馬上改口：“那么，愿唯一真神憐憫……”
“愿無辜的靈魂得以安息，愿活著的人們不再迷茫?！蔽腋f，內(nèi)心卻涌上陣陣哀傷。
在這樣悲傷卻不可逆的結(jié)果面前，除了祈禱，還能做什么呢？逝去的靈魂，無論身體是否仍還“活著”，都不可能再以“原來的模樣”回來了。
這時，門后的下沉通道中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嗯？
我轉(zhuǎn)頭看向門內(nèi)，見到兩個漸漸明晰的身影，仿佛從黑暗走向了光明。
“加里。啊，亞琛修士，你好?！贝每辞鍋砣说拿嫒?，我趕緊向他們打起招呼。
“你好，伊珂?！眮嗚〗裉煲泊┲谏７钆浒咨L衣，就如上次在大教堂見到的樣子。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加里那兒聽說了我的來由，就直接切入正題：“索倫神父今天上午都待在告解室?，F(xiàn)在帶你過去吧?！?p> “啊，如果索倫神父很忙的話，那我再等等，或是晚一點再來吧?！蔽抑滥鞘鞘ド窠掏较蛏窀竷A述和懺悔的密室，總覺得過去的話不太合適。畢竟我信仰淡薄，而且也并非圣神教派。
“沒關(guān)系，走吧。索倫神父不會拒絕任何迷茫之人，無論任何身份或信仰。”亞琛面無表情地說著這些話，就像醫(yī)生給剛見面沒多久的病人迅速定性并開出藥方，接著就轉(zhuǎn)而吩咐身邊的加里：“你繼續(xù)忙，我先帶這個孩子去大教堂。”
“好的?！奔永稂c了下頭，轉(zhuǎn)而看過來說：“伊珂，那我就不送你過去了?！?p> 哎？哎……哎？！
可是，我不是什么“迷?！钡牟∪税?！我想象中的今日場景，應(yīng)該只是在東翼廊的中堂找一只靠背長椅坐下，和索倫神父閑談或交流一下，如果因為今天禮拜日信眾太多的話，那隨便找個稍微清靜點的地方談個幾分鐘也是可以的。
但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啊？
“走吧?！眮嗚∽咴诹饲懊?，又轉(zhuǎn)過身朝我招了下手。他那神情自若的樣子，就像是我已經(jīng)被預(yù)定好接下來的行程……可我自己卻完全不知道！
但是……也無所謂。
可能索倫神父今天真的很忙。
就去那個告解室看看吧，感覺不合適的話，或還能換個地方……不過大概也不用，因為只是想請教一下之前想到的問題而已。
只是，那個問題其實是關(guān)于宗教歷史上的“特殊年代”發(fā)生過的大事，而且是專指圣明邪教！之前為什么會聯(lián)想到這樣的東西，一方面是覺得索倫神父這樣的專業(yè)權(quán)威人士或許知道些少為人知的歷史事件，另一方面的“直接理由”，卻是因為假定了圣神教某個保守派別的信仰，諸如圣徒派，或許與歷史上的圣明邪教有某種“信念上的共通之處”，那也就意味著能提供或為接近的解釋及理解……
但這可不能隨便說出來。
畢竟，圣神教始終是正統(tǒng)教派，不過在今天這個國家并非主流而已。也不論其中的哪個保守教派，若借由某個邪教徒的言語，就輕易將其與如今的邪教理念進行聯(lián)系……真是不像話！
待會還要注意下交談方式……
于是，我動身跟著亞琛走去。
注意到我跟上后，亞琛就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與我們相隔了八九步遠。
“伊珂……”身邊的凱爾這時稍稍壓低著聲音，問向我：“你有什么迷茫嗎……？”
“……”我一時不知怎么說好，只好跟著低聲憋了一句：“沒有啦……”
“是嗎？”他卻是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繼續(xù)低著聲說：“如果有的話，可要告訴我?！?p> “而且?！彼坪醴判牟幌?，再用平常的語調(diào)多說了一句：“要大聲說?！?p> 啊哈……真把我弄無語了。
繞過北翼廊的北門和雙子塔，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前方，西主門雙子高塔雄姿清晰可見。
石板廣場之上，一群白鴿展翅飛起，越過塔尖直上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