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太子夫婦尾七祭禮,祭禮之后,昌隆帝召見太子所遺留的三個孩子。
昌隆帝同三個孫輩,只做家常問話,嫡長女蕭揚歡八歲應(yīng)答流暢進退得當,而庶女蕭扶歡則怯弱很多。也難怪,她的生母雖是皇后母家承恩候的庶女,并不是很得太子恩寵。而嫡長子阿平不過才滿月不久,因著早產(chǎn)比一般孩子弱上幾分,這會兒裹在青色萬字福紋被中睡得正好。
福全叫人端了姜蜜湯并幾碟子干果點心,“這點心和姜蜜湯還是吳榮華午膳后送來的,奴才想著郡主幾個在,這會陪著皇上用正好!”
蕭揚歡聞言端起喝了一口姜蜜湯,微微揚眉。味道竟然一點也無生姜的那股辛辣,也沒有被蜂蜜的甜膩遮掩,反倒是難得好喝。
坐在上首的昌隆帝見她神色知她喜歡,笑著讓福全把自己的那盞茶也給了她,“阿難喜歡,將朕這盞給她送些去!回頭給吳榮華送些賞賜去!”
蕭揚歡小字阿難,是昌隆帝所取。聽說是因為她難產(chǎn)出生,聞得喜報的昌隆帝正在翻閱佛經(jīng),正好看到佛陀弟子阿難,兩相便已就取了這字給她用。
接了姜蜜茶,蕭揚歡謝恩后方坐下,又聽昌隆帝說。
“昨日賞給東宮的東西,你們姊妹二人都能用。雖在孝中,但你們幾個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不必在吃食上忌諱,長得好,也算是你們的一番孝心!”
聞見東宮二字,蕭揚歡心里一沉。如今父母不在,她姊妹幾個在那里也住不了許久,與其被人趕走,倒不如自己開口,也是一種示弱。
“皇祖父,孫兒想······”蕭揚歡飲了昌隆帝賞賜的那盞湯后斟酌開口,話未落地。只覺一股辛辣刺痛自胃灼燒而上,在心口處越發(fā)刺痛,直到喉口濁物翻騰,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疼痛難忍到在鋪就暗色地毯上翻滾痛呼直到暈厥。
殿內(nèi)只有祖孫并伺候下人在,三歲的蕭扶歡嚇的驚愕大哭,奶娘抱著阿平退后幾步安撫?;噬弦姞睿瑢⒁呀?jīng)昏迷不醒的蕭揚歡抱起安置在軟榻上,連聲怒道,“快,傳太醫(yī)!”
得到消息的眾人很快就趕來,最先到的是主持宮務(wù)的楊淑妃,其次是在立政殿伺候皇后的四皇子,最后到的是在德妃處的五皇子。
幾人進殿后,太醫(yī)圍在一起商量用藥之事,細碎爭執(zhí)聲不斷傳來。上座的皇上,已經(jīng)平靜,而半張臉都沉溺在陰影中,叫人看不分明。
“父皇!”四皇子率先開口問道,“阿難如何會吐血?皇兄與皇嫂素來愛重她,將她養(yǎng)的極好!”
“中毒!”昌隆帝帝面色不定,一字一頓的說道,聲音低顫如晨鐘,直達人心深處。
此時,院首匆匆進來,跪地復命,“臣受命查問,已經(jīng)明了。今日尾祭之禮,郡主傷痛,整日并無飲食,只在啟元殿用了兩盞姜蜜湯。之前一盞無礙,之后一盞被人下了鳩毒!幸得郡主進的少,否則只怕當場就要殞命!”
殿內(nèi)恍如深山野林寂靜無聲,窗外風起葉落之聲恍如耳畔,聞聲的幾人面色明滅不定,謀逆一事才塵埃落定,又在皇上宮室發(fā)生中毒一事,難道又起波瀾?
楊淑妃側(cè)目看向昌隆帝,率先問道,“臣妾請問,如何處置?”
窗外透露進一抹陽光,照在楊淑妃嫻雅沉靜的面容上,她不敢自作主張,能在啟元殿下毒,不論想要害誰都是可能被昌隆帝用下,而毒害昌隆帝就是謀逆!
昌隆帝哪里不知楊淑妃未盡之話之意,沉吟片刻后道,“查!令禁軍禁閉啟元殿上下,淑妃并福全嚴查!責令太醫(yī)院保全郡主,直到她身子康健如初!”
楊淑妃頷首領(lǐng)命離去,太醫(yī)開了方子,令人煎服湯藥給面容泛青的蕭揚歡服下。
二更天時,蕭揚歡才緩緩睜開眼,守在床畔的奶娘白氏喜不自勝,連聲叫了太醫(yī)診脈。
“郡主醒來,已然無大礙,只要繼續(xù)煎服藥,直至余毒清除。不過此番后,郡主的身子需得仔細將養(yǎng),不可染了風寒再添病灶!”太醫(yī)院正診脈后,長長呼出一口氣,心里也安定下來。只少保住郡主,太醫(yī)院就從這場風波中摘了出去。
白氏連連點頭,親自將太醫(yī)送了出去。
留在東間伺候的只有謝氏留給她的大丫頭谷秋,谷秋服侍蕭揚歡喝了一些清水后才道,“皇上已經(jīng)查出毒是吳榮華所下,但吳榮華在去往暴室的途中毒發(fā)身亡,真是鳩毒。好在楊淑妃謹慎,在吳榮華的殿內(nèi)找到了鳩毒,還有咱們放的東西!”
蕭揚歡聽了話后微微蹙眉,瞥了貌若恭敬的谷秋一眼。
明明是個八歲孩子的眼神,可眼中的深意,憑的讓谷秋生出一股子寒意,低頭不敢直視,“奴婢多嘴!”
蕭揚歡懶懶閉上眼睛,話雖然輕,卻叫谷秋聽得分明,“你雖是母親留給我的人,但在我身邊當差,最要緊的是忠心,其次才是機靈!我身邊雖然人不多,但未必沒有不能將你取而代之的人?!?p> 谷秋心內(nèi)動蕩,頭越發(fā)低垂,口稱不敢后,不再多言。
夜色如墨,深秋涼風里冷意更甚,自啟元殿外望去,似星辰閃爍,延綿不盡,無數(shù)燈火跳躍在這座光怪陸離的宮城內(nèi),上演著一幕幕匪夷所思卻合情合理的戲文。
啟元正殿,坐在上首的昌隆帝摔了茶杯,五皇子筆直跪在地上,英俊的臉上沾了星零茶葉沫子,周圍是一地碎片。四皇子蹙眉站在一旁,伺候一側(cè)的楊淑妃張張嘴想要說話,卻并未說出什么來。
“你還要喊冤枉?你還有臉喊冤枉!”昌隆帝厲聲吼道,那張暴怒的面容在地上站了水漬的地磚上倒映的越發(fā)猙獰。
五皇子收回看向四皇子的眼神后忽而慘笑道,“兒臣大概明白了當日皇兄的心情了!兒臣是皇子,自幼錦衣玉食,受良師教導,從未做出越矩之事。即便兒臣好女子喜美色,可想要什么樣的女子不能,非得犯如此大罪,竟引得吳榮華為兒臣毒害父皇?”
昌隆帝雙目微盍,在聽到皇兄二字時,陡然睜開,因暴怒而混亂的腦子也清醒過來,眼前情形竟然同當日太子之事有相似之處,或者說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