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安的房間與蘇淺汐住的那間只隔著一處小花園,面積雖不算大,卻花花草草種了一大堆,還有家丁專門打理。其中最多的,自然也是曼陀羅了。
丫鬟領著蘇淺汐繞過小花園,沒幾步便到了西廂房。
“姑娘請?!?p> 丫鬟輕輕開門,彎腰候在門外。蘇淺汐輕聲道謝,大步邁了進去。丫鬟在蘇淺汐進去之后便跟在她身后進去了。
這屋子雖不大,但很寬敞,收拾得也干凈,擺了些花瓶當裝飾,桌上放著一壺剛剛沏好的碧螺春。而且地處偏僻,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
屋子后面,有一片綠竹,看起來也頗為雅致。
“這些綠竹倒十分雅致?!碧K淺汐隨口道,“你們家老爺也喜歡竹子?”
小蘭抬眼,輕聲回道:“回姑娘,那竹子原是我家夫人喜愛之物,夫人過世后,老爺就在府里種了些竹子用來紀念夫人?!?p> 蘇淺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喊我一聲便是,奴婢名叫小蘭?!?p> 蘇淺汐輕聲道:“麻煩你送些吃的過來?!闭垓v了一會兒,她的確有些餓了。
小蘭領命退下。
“你餓了?”忘川在她耳邊輕聲道。
“有點?!?p> 忘川才要抬手變些吃的出來,就被她制止:“我都吩咐她了,你就別忙了,說正事?!?p> 她四處看了看,對著門外的人影喊道:“你們不必在這守著了,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們?nèi)ッΠ伞!?p> “是?!?p> 待到門外的人影全都散去,忘川又巡視一圈后,蘇淺汐才放了心。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她摘下斗笠,放在桌上,坐下來喝了口茶。
“東南方向正室之內(nèi)的墻上,有一幅你母親的畫像。”
蘇淺汐一頓,目光閃爍,端茶的手顫了顫。
“那幅畫像后面,有一個機關(guān),可以打開書架后面的密室。那密室我進去過,里面都是李守業(yè)從軍多年的心得以及與朝廷大小官員聯(lián)系的書信。其中與一個人來往的書信最多?!?p> “誰?”
“朝堂上彈劾你父親受賄的人,兵部侍郎,孟千祥?!?p> ..............................................
自那日夜里,靈嬋見過蘇淺汐之后,她的心情越來越好,話也越來越多,都開始同陳景元嘮家常了,大都講的是她以前在府里時候,和蘇淺汐一起的生活。有時候陳景元都會嫌她吵,嚇她說半夜放老鼠進來咬她。
雖然靈嬋并不怕這些東西,但畢竟人家那么說了,她也不會那么不識趣。
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久,靈嬋越是覺得,陳景元這個人身上一定是有故事的。身在死牢卻一直沒有被處決,明明是個犯人卻同獄卒十分相熟,甚至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她自己因為這個原因可沒少沾陳景元的光,做人嘛,還是要懂得知恩圖報的。
午時到了,獄卒準時的來給他們送飯,依舊像往常一般,同陳景元聊了幾句便走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靈嬋都覺得那些獄卒看自己的目光都沒有以前那樣鄙夷了。
兩個人,一張桌子,各自吃著碗里的飯,相對無言。
低著頭扒了幾口飯,靈嬋實在快要憋死了。她和蘇淺汐吃飯的時候從來都是談天說地的,現(xiàn)在對面坐著一個大活人,竟然一句話也不說。
“陳景元?!膘`嬋用手指戳了戳對面人的手臂。
陳景元抬眸。
“你到底為什么會在這兒???”
陳景元給了她一個鄙夷的目光,低下頭繼續(xù)吃飯。
靈嬋若無所事的忽略掉,反正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了,所以她也不是第一次收到這種眼神了。
但是好奇心這種東西,一旦有了,就很難能收得住。
所以為了表示誠意,靈嬋壓根沒管陳景元是不是有那個興趣聽,便自作主張地開始講她和蘇淺汐的故事。
“我十五歲那年,我娘去世了,家里本來就窮的揭不開鍋,我爹就想把我賣到妓院去,安葬好我娘,起碼他還能瀟灑地活一陣子?!?p>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許多年了,如今再提起,她也不會如從前那般抗拒。陳景元沒停下手里的筷子,耳朵卻聽得真切。
“那老鴇還跟我爹說,我將來一定能成為頭牌,你說好不好笑?!?p> 陳景元放下手中的筷子,聽著靈嬋自嘲的玩笑,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看著我爹和老鴇討價還價,我當時心里在想,等我爹拿了錢走了,我就找一處樓高的地方跳下去一了百了,反正他拿了錢,我也算對得起他了......”
“就在我掙脫老鴇準備一了百了的時候,小姐出現(xiàn)了?!闭f到蘇淺汐,靈嬋原本空洞的雙眸中漸漸投射出一束光芒,雖然極其細微,但陳景元卻察覺到了,那是靈嬋此生最溫暖的一道光,把她從黑暗中帶出來的一道光。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小姐當時的樣子,她一個人,十分用力地扯下系在自己腰間的錢袋,在手里掂了掂,為的是讓老鴇看清楚重量,然后將那帶錢用力扔到老鴇身上,兇巴巴的扔下一句‘這個人我買了’之后,就把我?guī)ё吡??!?p> 靈嬋忽然靠近陳景元,像是同他說悄悄話一般:“后來小姐跟我說,那袋銀子是她早上出門前剛跟老爺要的,一下子就都搭在我身上了,心疼的不得了?!?p> 陳景元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揚。
然后靈嬋又陸陸續(xù)續(xù)的說了一大堆她和蘇淺汐的事,比如蘇淺汐帶著她偷溜出去爬樹啊,或者自己教她剪紙和女工啊,不過蘇淺汐只是看著她做,自己卻從來不上手。問她,只說怕疼。
后來她又把這次的事同他講了一遍,越說心里越恨,越難過,越心疼。
“你說,那么好的小姐,怎么會淪落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靈嬋開始喃喃的自言自語。等到她回過神忽然意識到自己把老底都說得干干凈凈的時候,已經(jīng)是過了許久了。
“好啦。我說完了,現(xiàn)在該到你了?!彼偹氵€沒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開始對著陳景元旁敲側(cè)擊:“你是替誰進來的?在這里多久了?那個人有沒有來找過你啊......”
她亂七八槽問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陳景元本來對靈嬋說的這些沒有什么興趣,除了同情她的遭遇以外也沒有什么別的。唯一觸動他的,就是靈嬋替蘇淺汐入獄的這件事。這也是為什么,他對靈嬋從一開始的視若無睹到現(xiàn)在的照顧有加,無疑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有著相同的遭遇。
不過不同的是,他的遭遇注定是個悲傷的故事罷了。因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舊么能等到那個人。
陳景元瞥了一眼靈嬋,她的眼睛充分表達出了她想要得知真相的渴望。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件事壓在他心底,許多年都未曾對旁人提起。于他而言,他已經(jīng)不知道這件事對自己究竟是意味著什么了。
“我在這里,已經(jīng)十幾年了?!?p> 陳景元緩緩開口,話語間穿插著嘆息和無奈,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他從記事起就在這里了,其實和他無關(guān),他同靈嬋一樣,是心甘情愿替別人進來的。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心情從最開始的等待,到后來變成失望,如今,早已經(jīng)是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