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田小葉便又躺回了床上,樓里面現(xiàn)在似乎只住著她一個人,安靜得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這漫長的時間真不好打發(fā),她緊閉著雙眼強迫自己睡去,意識便開始昏沉,徘徊在似夢非夢之間。這樣的生活雖然無聊,但人一旦習(xí)慣了它,便萬事不想動了,腦子和身體一并的休眠了起來,什么事情都不去想了?!胺凑磺杏袕埓兀腥寺?,不就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有福氣的女人誰還在外面辛苦奔波呢”,田小葉現(xiàn)在經(jīng)常這樣理直氣壯地想。這也是這些日子劉梅和她在一起時常常對她說的,她總是無比羨慕地說她找了個好男人,自己不用在外面拋頭露面地辛苦掙錢。
仿佛不知隔了多長時間,樓道上又開始喧鬧了起來,寂靜的鬼樓終于又恢復(fù)了它的人氣。她知道已經(jīng)是中午了,肚子雖然有些饑餓,但還是并不想起床,似乎她與那床已經(jīng)逐漸長在了一起,要分開來像是在彼此割扯一樣難受。唉,等著吧,等張川回來一起下去吃飯,或許讓他為自己將飯菜帶上樓來。
張川這一上午忙得馬不停蹄,購買了原材料,又吩咐了司機拉貨回來;又在中午下班之前趕著去了銀行,辦理貸款的事情,其間手續(xù)非常的復(fù)雜,搞得他頭昏腦脹,走得腿腳疲軟,忙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終于辦妥了。又和客戶約好了下午簽訂合同,為了省錢,也為了能睡上片刻的午覺,他決定中午回廠里吃大鍋飯。
田小葉聽到旋動門把手的聲音,才懶洋洋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張川風(fēng)塵仆仆地進來了,他笑著說道:“快起來吧,下去吃飯了?!?,田小葉懶懶地道:“我這會兒有點不舒服,你能不能將飯菜為我?guī)蟻??!?,張川有些緊張地問:“不要緊吧?”田小葉的確腹部有些不適,她說道:“只是腹部有些脹痛。”又看張川一副緊張的樣子,忙安慰他說自己不要緊。
張川一個人去了食堂,由于去得太晚,已經(jīng)沒剩下什么菜了,廚娘將菜桶刮了個底朝天,終于湊夠了兩個人的飯菜,他端著飯盒正準(zhǔn)備上樓去,李琴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了進來,她這一上午也不輕松,上午的原材料回來后,她便立即進行了安排,一部分上了生產(chǎn)線,剩余的讓保管員做了清點,存進了倉庫。生產(chǎn)上又出了點技術(shù)問題,她主管技術(shù),因此忙著解決問題忙到現(xiàn)在,直到發(fā)現(xiàn)四周怎么變得如此安靜,看了看腕表,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到中午一點了。心里道一聲“不好,看來又得吃方便面了?!保瑏G下手頭的活,急急忙忙趕回宿舍樓,沖進了食堂,以為萬一還有剩下的飯菜呢。
張川看她進來了,知道她也還沒有吃飯,便將手中的一盒飯菜遞給了她,她推讓著說自己上去吃盒泡面就好了,張川卻將飯盒硬塞給了她,說道:“拿著吧,我一會兒開車出去吃點?!比缓筠D(zhuǎn)身上了樓。
田小葉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菜,張川在默默地翻找,卻只找到了幾塊餅干,想著開車出去吃碗面條,又發(fā)愁睡不成午覺了。他跑了一上午,精神已十分疲乏,下午還要與客戶簽約,他怕自己到時候會頭腦迷糊。心想不吃也罷了,便忍著饑餓,準(zhǔn)備脫衣上床睡午覺。外面卻響起敲門聲和李琴的聲音,她問道:“你們還沒睡吧?!?,張川去開了門,李琴塞給他兩桶方便面,說是對送給她那盒飯的回禮。
張川沒有推辭,接過了面,李琴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田小葉將飯盒放在一邊,驚訝地問張川這是怎么回事,張川便大約地給她說了。田小葉氣憤地指著張川說道:“真會憐香惜玉,自己寧愿餓肚子,也舍不得把她餓了?!?,張川沒有理會她,忙著沖泡面吃,他餓極了。
中午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后,張川被鬧鐘吵醒,打著哈欠起了床,感覺還是有些困頓,便又湊在水池邊掬起冰涼的冷水洗了個臉,激凌凌打了冷顫,神智總算清醒多了。又在鏡子前整理了一番,自己感覺到神采還不錯,便滿意地出了門。
田小葉也起了床,賴在床上睡了一上午,她這會兒頭腦特別清醒,已不想在躺在床上了,便出門去廠里找劉梅玩耍。一路上小腹又開始痛了起來,走到一半路程時,小腹開始一陣陣抽痛,雙腿之間好像也有液體流出來了,她害怕得渾身打顫,忙站住不敢動了,拿出電話給張川撥了過去。
張川也正在路上,接到了她的電話,腦袋“嗡”地一下大了,客戶已經(jīng)說好兩點多在公司等他,這怎么辦?田小葉這頭也十萬火急,孩子不會保不住吧,他停下車靠在方向盤上發(fā)了會兒呆,立即拿起電話給李琴打了過去。李琴叫上司機小劉,從廠里火急火燎地趕去找到了田小葉。
兩人將她送到了附近的醫(yī)院,她大腿間不停地有血塊流出來,醫(yī)生一番檢查后,神色疑重地告訴李琴,說孩子保不住了。他們將田小葉推進了手術(shù)室,要立即給她清宮。
田小葉痛得一陣陣地叫喊,又無限的傷心絕望,叫喊聲里便夾雜著一聲聲的抽泣。外面的李琴聽了不由得同情起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來了,雖然她沒有做過母親,但這個女人的凄歷的哭嚎讓她聽出了一個女人失去孩子時徹骨的那種疼。
忍不住她的眼里也有了些許的淚光,電話響了,是張川打來的,他焦急地問田小葉怎么樣了,說自己正趕來醫(yī)院。李琴才想起還沒告訴他具體情況呢。十幾分鐘后,醫(yī)生通知她去將田小葉扶出來,張川也氣喘吁吁地趕了來。田小葉臉色蒼白,一臉的淚水,雙眼不敢直視張川。張川心里萬分難受,但看見田小葉那樣凄楚的神態(tài),他還是努力讓自己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安慰著田小葉,說孩子沒了就沒了吧,說明他跟他們沒緣分。又說他們還年輕,將來還有大把的時間生孩子呢。
李琴在旁邊默默地聽張川哄著田小葉,心里充斥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復(fù)雜感情,她既同情田小葉,又羨慕她,面前這個男人的痛和累從來都不曾逃脫過她的眼睛,田小葉的傷和痛有他來背負(fù),而他呢,卻只有自己咬著牙根承受。
對張川一陣心痛,李琴難過地別過頭去,這樣的場面她不想再看下去了,因此便向張川說廠里還有很多事情未處理,她要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