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獵獵,星斗初升。
騎士領中的居民卻沒有一個人愿意退去,問訊趕來的人反而越來越多。
夜色中,小村里的景物逐漸變得昏暗,但迫于窮困的生計,只有零星的幾只火把亮起,將一切映照的影影綽綽,氣氛沉重而壓抑。
作為人群中的焦點,承載著萬千民眾希望的提莉·埃文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雖然,作為一國公主,見過不少宏大的場面,擁有非凡的志愿與超凡的理想,但是直到這一刻,經(jīng)過李長風的推波助瀾,少女才真切感受到沉甸甸的質感。
“民心”二字,從來不是一個空洞的符號。
建在丘陵上的男爵堡距離騎士領并不算遠,在眾人忐忑的心情中,一只只火把逐漸在巨大的陰影中亮起,不時便匯聚成一條火龍,從夜幕中蜿蜒而來。
“那一定是男爵大人的護衛(wèi)隊!”
強大的視覺沖擊力另人群一陣騷動,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向提莉·埃文斯公主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期盼這位地位崇高的王國公主真的能夠像演說中的那樣,帶領人民劈開迷霧,迎接光明。
一直面無表情的李長風立刻便注意到自己七徒弟的身體緊繃起來,挺拔的背部曲線優(yōu)雅而美麗,但是卻出賣了她緊張至極的心情。
漸漸的,火龍終于來到近前。
松油燃燒時發(fā)出的陣陣黑煙和獨特的氣味頓時充滿了整座小村莊,人群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只留下刀劍觸碰鎧甲時發(fā)出的刺耳聲響,聽起來讓人不自覺的脊背生寒。
“洛克·威爾騎士,你口中的公主殿下在什么地方?帶過來讓我瞧瞧!”
忽然,護衛(wèi)們閃開,一位穿著考究的貴族男人走了出來,慵懶的語調和眼窩中戲謔的目光無不彰顯著其目空一切的心態(tài)。
“大膽!”李長風掃了一眼不遠處留著花卷胡子,氣質陰郁的瘦弱男子,臉色一寒,冷喝道:“一個小小的男爵,見了公主殿下竟敢如此無禮,米勒家族都是你這種毫無教養(yǎng)之輩嗎?”
“公主殿下?呵呵呵……”阿諾德·米勒一陣冷笑,捻著自己兩撇黝黑的胡須嘲弄道:“我可是記得紅葉公國只有一位公主殿下,名叫提莉·埃文斯。美麗的小姐,你怕不是冒充的吧?”
男爵大人有恃無恐的模樣讓人群一陣慌亂,村民們一個個緊張兮兮地盯著場中的少女,生怕她真的是一個可惡的騙子。
“我就是提莉·埃文斯,紅葉大公的子嗣,公國的公主!”
雖然知道阿諾德此舉一定是一個陷阱,但是為了安撫民眾,提莉·埃文斯卻不得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獲得肯定的回答,民眾一下子變得雀躍起來,恍如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盞搖曳的燈火。
“哼!是嗎?”阿諾德·米勒白皙的臉上露出計謀得逞的奸笑,然后揮手讓護衛(wèi)們圍了上去,“早在一個月前,國王陛下就已經(jīng)頒布圣諭,提莉·埃文斯貴為公主,卻意圖叛國,現(xiàn)已收回姓氏,列為逃犯,各地官員,皆可誅之!”
轟!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什么?公主是叛國者?”
“天哪!我說為什么堂堂公主出巡,只帶了兩個隨從,原來是個逃犯!”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本以為終于有人可以伸張正義……”
看著四周或痛苦、或惋惜、或懼怕的村民,阿諾德·米勒得意的狂笑起來,一張臉在火把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看起來格外的兇狠。
“提莉小姐,身為一個叛國者,你竟敢到長灘河谷招搖撞騙,蠱惑人心!是我阿諾德·米勒男爵的威名不夠響亮?還是你覺得這些賤民能夠幫助你東山再起?”
“長灘河谷是我米勒家族的天下。以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實話告訴你,別說一個叛國者,即便你還是紅葉公國的公主又如何?敢染指我的地盤兒,必須付出應有的代價!”
“放心,身為老國王的女兒,我會給你一個轟轟烈烈的死法!被這些愚民活活打死如何?這樣的死法既順應了民意,又能博國王陛下歡心,我真是個天才!”
阿諾德·米勒邁著從容的步子,說著字字誅心的話語,漸漸靠近了提莉·埃文斯,那股狠厲和陰毒,即便是李長風也覺得有點兒刺眼。
頃刻之間從希望到絕望,內心經(jīng)受的折磨和四周明晃晃的刀劍一下子讓村民們爆發(fā)起來,一個個指點著差點兒讓他們惹出大禍的元兇,口沫飛濺地痛斥著提莉·埃文斯的罪行,并迫不及待的向男爵大人表達著自己的忠心。
山姆拉著自己的女兒,呆呆的立在那里,眼睛中映著火把跳動的火焰,心里卻猶如死灰。
小麻雀躲在父親的懷里,不解地看著四周歇斯底里的人群,不明白剛剛還受人敬仰的美麗姐姐,為什么轉眼便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
但是,空氣中彌漫的殺意和瘋狂,卻是實實在在能感受到的,小女孩兒緊緊攥住父親的衣角,瞳孔張的奇大,黑黝黝的,宛如枯寂的深潭。
一切都完了嗎?
前方大霧彌漫,道路在此終止?
不!
一直抿著嘴唇的提莉·埃文斯突然上前了一步,略顯瘦小的身體好像迸發(fā)出了無窮的力量,她的拳頭雖然還在顫抖,但一雙眼睛卻明亮如星辰。
“夠了,你們這些自詡為貴族的丑惡嘴臉!
夠了,你們這些麻木不仁的民眾!
夠了,你們奉為圭臬的腐朽世界!
……
沒錯,我是叛國者!
但是,
我反叛的是貪婪的官僚,
我反叛的是絕望的生活,
我反叛的是灰暗的未來!
紅葉大公雖然故去了五百年,他的石像也在風雨中剝蝕,但是他的精神之瞳依舊在俯視著這片曾經(jīng)輝煌而高貴的土地!
然而,
歲月淹沒了有些人的記憶,連帶著也沖洗掉了他們的驕傲。
本該愛民如子的貴族卻任由自己的領民在痛苦的泥濘中掙扎;
本該朝氣蓬勃的青年卻被想象中的世界拒之門外,只能窩在齷齪的角落卑微度日;
本該引領子民走向光明的統(tǒng)治者卻龜縮在象牙堡壘里渾渾噩噩,任憑生靈涂炭!
你們說,反叛嗎?
如果你們的身體里還流淌著熱血,如果你們還記得昔日的榮耀,如果你們還有摯愛的親人,
那么,就和我一起反抗這個世界吧!
我,提莉·埃文斯將高舉紅葉的旗幟,哪怕遍體鱗傷、粉身碎骨,也要給你們一個美好的未來!”
少女高亢到沙啞的嗓音宛如神明的夜鶯,將所有的躁動都壓了下去。
而她臉上的光輝,一如圣靈般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