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與忘川的時間流速其實趨于同一時間軸上,只是人間有白晝黑夜更替,輕易就能分辨時間的流逝。而忘川是永日,所有流逝都默然且悄無聲息。
南長至被扇出忘川之時,人間的天已大亮。他只是奇怪于為何再一次被甩在章尾山的地界上。他坐在地上目光掃視一圈,終于發(fā)現(xiàn)了離長星的蹤跡,正四腳仰翻掛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一棵松樹上。他極其不厚道的笑起來,至少他安全落地了。
“前輩!”那邊的離長星的視線正好對著南長至,所以惱羞成怒的吼了一聲,掙扎中他終于落到了地上。雖然摔得不輕,但也很快就爬起來了,隨即怒氣沖沖大步流星走向南長至,“前輩可真幸運!也是,前輩都一把老骨頭了,禺禺大人自然要手下留情了!”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說的這句話??梢娝卸嗝吹膽嵟?。
然而南長至視若無睹,依舊坐在地上,嘴角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收斂,他無奈的說,“這可怪不得我,禺禺大人說風(fēng)就是雨的干脆直接,比起Boss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請你不要遷怒好嗎?我也很無辜啊!”
“哼,”離長星冷哼一聲,然后低頭拍打著身上沾著的不少枯葉和塵土,整理了儀容,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輕聲道了一句,“所以我自認(rèn)倒霉啊?!?p> 南長至輕笑間,也站了起來。頭頂?shù)娜展庹茫車臉淠疽彩[郁茂密。他卻皺眉了,章尾山果然很詭異,連帶著這片靠近章尾山的樹林也反季節(jié)了。
人間時至冬季,在這里卻不見寒冷和蕭殺,蓬勃的朝氣似盛夏時節(jié)。若不是大前方那沉沉霧靄籠罩著的巍峨高聳的山峰,是他所熟悉的地標(biāo),他都要誤以為忘川時間軸遽變了呢。
“前輩,先走了嘍,還有報告書要寫呢?!彪x長星一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朝南長至揮了揮,幾步就偏離了與南長至同一水平線的位置,步履輕快,消失在南長至的視線里。
“嗯,我也有一大堆報告書要寫呢?”南長至站在原地,輕嘆一口氣,也跟著往林外走。
他與離長星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之所以被禺禺大人中途扔出忘川的原因。畢竟一旦牽扯到神明之事,就是不是他們這些忘川使所能窺探追究得了。
不過,回家寫報告之前,他還是要去趟忘憂屋才行。雖然他現(xiàn)在已無需再探究勝遇鳥是哪一日踏入人間的,蒲月又是如何軀殼消失,魂魄與榴月同一具身軀的。這些再探究已無意義,神格這種關(guān)乎神明的事啊,瞬間就拉開了他們這些忘川使調(diào)查的溝壑。
而關(guān)于五月,他真是一言難盡。除卻許恪,他這么多年頭一回知曉那些“血脈親人”的動向,可是說到底,他看待這些人與看待旁人,其實并無區(qū)別。終究也是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南長至站在忘憂屋前,看著那扇彩繪玻璃大門。往來人流密集,一一路過那扇大門。這白日喧囂的街,各色各樣的酒吧俱樂部隱藏其中,只是白日暫停營業(yè)罷了。一入夜,這里就是城市最喧囂之處。
他推門而入,明顯察覺到與外面不同的世界,這里始終維持在夜晚?;椟S的燈光,空無一人的寂靜。他往吧臺而去,走了兩步,猛然回望,就看見那靠近門扉的位置上坐著兩個身影。
“Boss?”南長至詫異極了,那披散在肩上如絲綢的灰綠色長發(fā),這世間也唯有他家Boss才有的發(fā)色。而另一位隨著他喊出聲轉(zhuǎn)過頭來的赤發(fā)赤瞳的艷麗身影不是南方使又是誰?“燭燭大人,”他終于上前,朝著二位四方使頜首。
“嗯哼?我記得你叫南長至吧,”燭燭紅唇輕勾,赤瞳斜睨著南長至,微微傾斜了身姿,一邊手肘抵在桌面上托著下巴,另一只手則隨意搭在椅背上。端得是一副高貴冷艷的氣質(zhì)。
伱伱冷冷瞥了一眼燭燭,眸光轉(zhuǎn)向南長至,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怎么?你來辦公?”方才,南長至剛踏入忘憂屋,她就看到了,她有意收斂氣息不讓他察覺,不想燭燭卻故意肆放氣息直接就覆蓋了整個酒吧。
“不算辦公吧!來取消息,”南長至如實回答,端直著身形,目不斜視,神情淡然。
伱伱聞言立即審視著南長至,眉眼之間有冷色,隨即問道,“何種棘手之事,需要你來忘憂屋留信?”
忘川使只管指引亡魂即可,偶爾會遇到那些不明身份的妖魔精怪插手亡魂的歸途,那時才會上忘憂屋留信,以便查明那些妖魔精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嗯,現(xiàn)在也算解決了吧,”南長至礙于南方使在此,猶豫了片刻,只給了個模凌兩可的答案。
然后就見燭燭撲哧一笑,片刻后,她低眉信手敲著她面前桌上那咖啡杯的杯壁。清脆的敲擊聲響起時,她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說道,“伱伱啊,我與你交換一個信息吧,”她說著凝視著伱伱,赤瞳里異常的認(rèn)真,她說,“荒古諸神會不會重臨我不知,但是啊,的確有種子遺留于這世間,發(fā)芽也只是時間問題。說到底,這世間還是被荒古諸神所眷顧著?!彼f完,也不等伱伱如何反應(yīng),直接站起身,拉開椅子,轉(zhuǎn)身離開。
伱伱神情看似毫無波瀾,心頭卻泛起了層層漣漪。她半瞇著眼,看著燭燭離開的利落背影。終于身體往后微仰,靠在椅子上。她面色寡淡,忽而閉上了眼睛,少頃才說,“說吧,出了何事?”
“Boss,”南長至糾結(jié)于方才南方使的言下之意,他篤定地認(rèn)為絕對和五月之事有關(guān),卻又不好直言相問。他沉思了一會兒,把五月之事,從頭到尾交代了一遍。
但是,他的Boss聽完,連眼簾都沒有掀起過,安靜閉目的樣子似乎睡著了一般。當(dāng)然,這是錯覺。下一秒,他就見到Boss臉色極其難看的睜開眼。
“原來如此!神格是吧?所以虛空深淵那幫老家伙也是有跡可循的在擾亂這世間秩序?”伱伱目露寒光,似刀刃劍鋒般鋒利。她說著,再次看向南長至,“今后但凡有擾亂亡魂歸途的不明身份的妖魔精怪,無需懷柔政策,直接鎮(zhèn)壓,處理不了直接上報?!?p> “是,”南長至鄭重應(yīng)聲,恭敬頜首揖手。
伱伱少有的雷厲風(fēng)行,不曾想旨在那些不明身份的妖魔精怪上。
妖魔精怪,那些附著著神明消散之前的祈愿之力而現(xiàn)世的異類。可分為兩類,一類本就游蕩在這世間,無真正形體,卻或多或少殘余著祈愿之力。而另一類則是從虛空深淵遁出的荒古遺族,因為無神格,粗略劃到了妖魔精怪一類,但卻與那些本就游蕩在人間被人類稱之為魑魅魍魎的不同,都是具有形體的異獸。
忘川使所棘手的正是這一類,伱伱所言也是指這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