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禮抬頭,正見苦智禪師笑吟吟地看著他,心中一虛,低下頭來。
苦智禪師轉(zhuǎn)而看向了一旁的天知。
“天知,你入寺修習(xí)已經(jīng)六年有余,本寺諸位禪師也對你推崇有加,你武學(xué)天分既高,心性也好,你師正凈也對你嚴加要求,基礎(chǔ)打得牢靠,我沒什么可苛責(zé)的。這次你的敗,敗在了經(jīng)驗不足……”苦智禪師說道此處,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倒是也不確切,天行也未有多少經(jīng)驗,大約是平日里便總是有些機靈心思,這一對敵就顯現(xiàn)出來了。你平日里參禪念佛甚是用心,在這方面沒能下得功夫,怪不了你?!?p> 這言下之意是要怪天行太過“機靈”了?
“只是我等佛門弟子,心存善念,內(nèi)心不存害人之念自是好的,卻也要提防他人之惡念……”
這話說的,荀禮有些不自在。
“……老衲并非讓你提防天行,只是我們佛門子弟平日里以誠待人,比武斗勝可大不一樣,心思要放得伶俐些。這點你和天行多學(xué)學(xué),天行與你比力不足,便斗智不斗力,這是智慧,他贏了你,你可不能有著輕視之念,覺得他不過是僥幸,想著再比一次你定能勝之。依老衲看,即便再來一次,你大約還是要輸?!?p> 一旁的僧眾聞聽此言,議論紛紛,上首的苦乘和苦慧卻點頭稱是。這讓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們眼中,這天行到底是比天知少練了三年功夫,硬實力還是差了些,再來一次天知有了防備,怎么卻還能輸呢?
正字輩的師傅們看得通透,在中間的數(shù)十合之所以天知能占上上風(fēng),全面壓制住天行,也是占了天行不通伏虎拳的緣故,這天行資質(zhì)奇高,學(xué)得極快,現(xiàn)下天知再以伏虎拳相對,效果卻達不到那么好了,再者你防只能防他一計,還不知道天行肚子里還轉(zhuǎn)著什么鬼主意呢。
天知點頭稱是,轉(zhuǎn)而向荀禮施了一禮,說道:“還請師弟多指教?!?p> “不敢,還望平日里能與師兄多切磋切磋?!避鞫Y趕忙回禮。
今兒之后我也不在這了,你把這天行這不上進的玩意兒往死里打,甭給我面子。
“至于天行,老衲聽你師傅說了,你平日里其實很是懶散,不愿習(xí)練,今日能打出這樣的水準(zhǔn),實是不可思議。你能告訴老衲,為何今日方顯真功夫嗎?”苦智面容和藹,不似問責(zé)。
荀禮走出師傅身后,拜倒在地,道:“弟子平日里總覺得這些師傅教的這些簡單之至,因而也不愿意花時間,今日想著若是能在大校一舉成名,寺里和師傅也許會更愿意傳我些高深的武學(xué),故這幾日也是花心思苦練了一番,是弟子心思太多了?!?p> 苦智溫言道:“你先起來,老衲并未有責(zé)罰你之意,只是我方才說與正令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弟子聽見了?!?p> “我都說了什么?”
“首座說讓弟子耐下性子來先修好這些基本功,不要貪圖進境,若打不好根基,即便再高深的武學(xué),也是發(fā)揮不出來的?!避鞫Y恭敬地說道。
苦智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也,你明日便開始學(xué)伏虎拳吧?!?p> 苦智的話音剛落,荀禮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任務(wù)完成的信息。
【主線任務(wù):在中秋大校中獲得苦智禪師的賞識(已完成)】
【完成度:乙上】
【獎勵:500靈華;額外獎勵:尸毗王像】
“是否繼續(xù)本次劇本?若是,則接取主線任務(wù)【誅殺火工頭陀】;若否,則本次劇本額結(jié)束,請尋找一周身無人之地傳送離開該劇本。”
“倒計時開始:十、九、八……”
荀禮眨了眨眼,尚未反應(yīng)過來,十秒計時就已經(jīng)要結(jié)束了,他下意識地選擇了“是”。
【主線任務(wù):誅殺火工頭陀,要求擊殺貢獻度大于1%(剩余時間2日23小時59分鐘)】
【任務(wù)獎勵:基礎(chǔ)獎勵750靈華;額外獎勵待定】
【失敗懲罰:扣除750靈華】
……是不是太沖動了點?
不過在心底里卻沒有什么后悔的情緒,也許自己骨子里的冒險精神在被都市生活壓抑了二十來年后終于在武俠世界中得到解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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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品評便到這兒了,還望諸位勤勉,三年后的大校能更上一層樓。”夸完天行后,又略略贊揚了幾位天字輩,苦智禪師便作了結(jié)語。
正要請方丈再指示幾句時,在場邊有一人跳出,大聲斥責(zé)。
“什么達摩院首座,苦智的話狗屁不通,根本不知武功為何物,竟然妄居達摩院首席之位,甚是可恥!”
如一發(fā)驚雷降在了有些疲倦的眾僧之中,所有人都朝著罵聲看去。
只見那人身形也不如何高大,反而有些瘦弱矮小,可仔細了一看,袒露的雙臂之上,肌肉如巖石一般棱角分明地鼓起。他常年被煙火熏繚的臉上寫滿了輕蔑與高傲,還有著一絲隱忍許久得以解脫的快感。
眾僧人皆感莫名其妙,不住地討論起來。
“此人是何人?”
“如此悖逆……”
“外派來搗亂的嗎?只孤身一人也太不把少林放在眼里了?!?p> “好似在哪里見過這人……”
“啊,想起來了,我給后廚挑水的時候見過他幾次,他是寺內(nèi)的火工頭陀?!?p> “火工頭陀?”
“就是香積廚灶下燒火的?!?p> 在這火工頭陀的身后,本來看著熱鬧的火工們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苦智禪師身旁的正覺見兩位首座并方丈只是皺眉,并未呵責(zé),想來也是困惑此人是誰,便站到場中,問道:“你是何人?”
火工頭陀冷笑一聲:“我不過是平日里給你們燒火做飯的,你也不用理會我姓甚名誰,今日我看這大校,不過是一群不通武藝之人的玩鬧,堂堂少林寺,盡是些名不副實之輩?!?p> 眾僧嘩然,但三位大校主持依然沒有說話,也并未動怒,只是有些費解這火工頭陀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即便三位禪師未曾說話,但有事弟子服其勞,自然不能讓三位禪師就這么尬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位正字輩的師傅在方丈的點頭之下率先出列。
“貧僧正凈,閣下既稱本寺皆是不通武學(xué)之輩,想必閣下是精通的,還請指教?!闭齼羰┝艘欢Y。
“你也配我指教?”火工頭陀睥睨眾僧,喝道,“不過我今日來,便是要讓你們知道什么是武功?!?p> “師父狗屁不通,弟子們更加不通狗屁!”
火工頭陀說完涌身往場中一站。
正凈不再多言,直接出手。
正凈是天知之師,也是正字輩唯一一位入得達摩院修習(xí)之人,此時出手的招式,剛正平和,又精妙無端,正是少林絕技之一的波羅密手。
火工頭陀獰笑一聲,撲身上前,出手迅猛無比,招式間竟然都是寺中的高深武功,只這一招一式間有些似是而非。不過十余招,正凈的雙手被火工頭陀兩邊一格,忽的一腳踢上膝蓋。
只聽“咔吱”一聲清脆的聲響,正凈的左腿已經(jīng)以一個怪異的扭曲姿態(tài)彎了下去,跪倒在場中,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低落地下,硬是咬牙沒有喊出聲來。
驚叫聲中,有兩位正字輩的僧人將正凈扶了下去,火工頭陀倒是也沒阻攔,只是站在原地,冷漠的眼神掃向四周。
好狠辣的出手。
眾僧面面相覷,臉上都有些憤慨和驚懼。中秋大校不為勝負,只是展示所學(xué),皆是點到為止,似這等上來便踢斷膝蓋,往來大校中從未有過。
上首的兩位首座并方丈則要想得更多些,這火工頭陀所用之招式繁雜,卻也都是本門外功,只是出招收招之際有些不成規(guī)矩,而更顯靈動。
單單是方才那二十余招下來,便能瞧見神掌八打、大摔碑手、金剛指和金剛神掌的影子,最后一招更是本門金剛腿法中的橫斷天門。
只是其人出手太過狠辣,招招攻人要害,無所顧忌,有失佛門武功之慈悲。
“阿彌陀佛?!?p> 先前退去的苦字輩僧人當(dāng)是知曉了此刻發(fā)生之事,已然皆回場中,神色凝重地看著倒地的正凈。正凈已是正字輩第一人,卻在此人手中撐不過二十招。
“貧僧苦問,請指教?!?p> 除了久已不顯人前的閉關(guān)高僧外,自方丈和幾位首座之下,達摩院下共十四位高僧已經(jīng)是少林武學(xué)最為出類拔萃之人。
苦問正是其中之一。
可仍是不過二十招,就敗在了火工頭陀的手下,還折了自己的雙臂。
其后又有七人連番向其邀戰(zhàn),火工頭陀來者不拒,七人不是斷臂便是折腿,無不身受重傷,沒有一人能支撐到三十招之后。
上首的兩位首座和方丈看得眉頭緊蹙,驚怒不已。
算上先前的正凈和苦問,達摩院已出九人,皆敗于其手??嘀菗]手示意,制止了欲要上前的其余僧眾,問道:“你的武功是何人所傳?”
就眼下所觀,這位火工頭陀使出的絕技種類,已有十種之多。
少林寺絕技七十二門,建剎千年,古往今來,唯有達摩祖師一人身兼諸門絕技,此后更無一位高僧能并通諸般武功。故老相傳,前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門絕技,號稱“十三絕神僧”,但也只此一人而已。
前朝寺中有一位隱居于少林之中,武功不可估量的操執(zhí)雜役的服事僧,關(guān)于此事曾為眾僧開釋解惑。
其人言七十二絕技,每一項功夫都能傷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厲狠辣,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項絕技,均須有相應(yīng)的慈悲佛法為之化解。而一人練到四五項絕技之后,在禪理上的領(lǐng)悟,自然而然的會受到障礙。
眼下這火工頭陀顯非佛法高深之輩,能通如此多絕技,只可能是因為其人并未修行諸般絕技心法,只是照貓畫虎模仿寺中高僧習(xí)武,因而能兼容如此多的外功,可如此卻更是令人驚嘆其人天賦異稟,是不世出的武學(xué)奇才。
果然,這火工頭陀說道:“無人傳過我武功,是我自己學(xué)的。”
眾僧雖有預(yù)料,但聞之還是盡皆動容,若非眼下此人是敵非友,崇敬之心恐怕要更甚。
“你苦心偷學(xué)本門武功,又是何故?便是為了今日辱我少林門庭?嗯,你武功是高,可也未必就能勝得過老衲?!笨嘀浅谅晢柕?。
火工頭陀緩緩轉(zhuǎn)頭,看向了場中的一個年愈五旬的正字輩和尚,此人的臉上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也正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冷哼一聲,喝道:“正慧!你我的賬,是要算一算了!”
正慧被這一聲大喝驚地退了一步,喉結(jié)動了動,默然不語。
眾人似有些明悟,哪怕那些不知內(nèi)情的在旁人告知了一句“正慧是香積廚的監(jiān)管”后,也多少猜到了些。
火工頭陀陰沉著一張臉,憤聲訴說著正慧的所作所為。
監(jiān)管香積廚的僧人便是正慧,此人入寺雖早,但輩分卻不入苦字輩,佛法也未曾學(xué)到多少,性子極是暴躁,動不動提拳便打,他身有武功,出手自重。
那火工頭陀三年間給打得接連吐血三次,積怨之下,暗中便去偷學(xué)武功。少林寺弟子人人會武,要偷學(xué)拳招,機會良多。他既苦心孤詣,又有過人之智,二十余年間竟練成了極上乘的武功。但他深藏不露,仍是不聲不響的在灶下燒火,那正慧拔拳相毆,他也總不還手,只是內(nèi)功已精,再也不會受傷了。
眾人聽聞,惋惜者有之,痛恨者有之,若在先前,火工頭陀趁此機會向寺中首座反應(yīng)此事,多半正慧會被當(dāng)場責(zé)罰,何至于此呢?現(xiàn)下他打傷了達摩院九人,便是武功再高,闔寺千人在此,也不會放他走了,更何況他自承偷師,這身武功也八成要廢去了。
也有人明白即便正慧因此而受到責(zé)罵或是處罰,但也就到此為止了,若那火工頭陀不習(xí)武,說不得還會被正慧變本加厲地報復(fù),不過此言顯然不宜在此刻分說。
即便多數(shù)人心中對正慧所作所為鄙夷,可火工頭陀的行徑也實是出格,不管如何,此刻是不可能先行處罰正慧了。
苦智冷冷地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正慧,卻也不欲在此時責(zé)罰,轉(zhuǎn)過頭來對著火工頭陀冷笑了三聲,說道:“你這份苦心,委實可敬!”
當(dāng)下離座而起,伸手和火工頭陀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