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武舉照例是要謝恩,吃宴席的。+言官在一旁監(jiān)督,如果看見有誰吃飯不按照禮儀,定是要彈劾的。
所以早在吃這頓飯之前,柳保泰等新科武舉人,就已經(jīng)走了在京師當官的門路,行了五十兩銀子,算是買了一個方便。
吃完了所謂的謝恩宴,就要等到兵部簽派了。
兵部簽派,分為三種,最好的是簽派到?jīng)]有戰(zhàn)事的地方,當一個逍遙自在的千總。
最差勁的一種是派到九邊甚至是關寧錦州等地充當坐營的都司。
中等的,則是哪里來的回哪里去。
于騰駿因為有叔叔的關系在那里,自愿去了大同鎮(zhèn),又聽說使了銀子,超擢了一個守備。
柳保泰等人沒有那么多銀子去花,也找不到當總兵的奧援,于是湊了些銀子約略三百多兩,求在兵部當照磨的鄭大爺關照了一下;全都派回濟南府了。
柳保泰這樣的舍人,根據(jù)武舉一等的成績,在濟南衛(wèi)掛了一個署理前所屯田副千戶。
濟南衛(wèi)本來是有大約三萬畝屯田的,但是因為德王就藩濟南,全都給王府拿去當了王莊。
所以柳保泰的這個副千戶實際上是完全無事可做,空吃錢糧的。
于騰駿,本來就是世襲的指揮僉事,守備則多是指揮使之類的人物才能夠充當?shù)摹?p> 這一次武舉考試,讓這個十七歲的半大小子一口氣成了正三品的方面大員。
關鍵是,你還說不得,畢竟比較起來,人家專門去了最艱苦的地方,論起來,比起那些偷偷藏在老家的人,不知道要強到哪里去了。
這也難怪于騰駿不屑于和柳保泰等人為伍。
回到了濟南府,按照慣例說當然是要大宴幾日。但是濟南府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官兒。
再大的官兒,能大得過濟南的德王么?
所以大家伙都有了默契,全部閉了嘴,只是趁著快要過臘八了,自己私下里面串聯(lián)了一番。
很快就聽聞了,那個約著大家一起結拜的楊弘毅當了山東鹽道下面的緝私把總,手底下管著一百多人,每個月都有四兩銀子的進項。
原來這老楊,家里面有一個舅舅是鹽道衙門里面勾當賬簿差事的老經(jīng)歷,上上下下都是給他面子的。
又隔了幾日,到了小年的前夕,照例是要給各個關節(jié)上面的大人們送銀子了。
柳慶雖然是一頂一的憨厚i,但是也只能隨著大流的送。
這天傍晚,一家人回到了府上,剛要吃飯,卻聽見有人叫門。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救了柳保泰的神醫(yī),曹丹。
曹丹不是自己來的,手里還帶著別的禮物,跟著他來的是一個面色白皙的年輕商人。
柳慶心下知道這曹丹肯定是有事相求。
連忙吩咐柳福,上好茶、
所謂的好茶,實際上就是綢緞莊老板送給柳保泰的。
這些茶葉,柳慶趁著臘八節(jié)送禮全都高價賣給了同僚,賺了二十兩白銀,只留下二十斤在自己手里。
原來,那白皙商人卻正是曹丹的小舅子。
這小舅子家里面,原來是很有錢的,但是因為做生意被騙弄了個傾家蕩產(chǎn)。
過慣了衣來伸口、飯來張口的的日子;曹丹的小舅子急于要翻本;聽說做鹽商賺錢,于是拿著僅有的五百兩銀子,做起了鹽商生意。
那白皙男子道“讓我入行的是范大哥,他跟我說做鹽商跑一趟就是十倍的利潤,我也就信了?!?p> 柳保泰聽的真真,知道是這姓范的把他給坑了。
“他賣給我的鹽引一引只要一錢銀子,我也打聽了,市價是二錢;能在長蘆鹽場兌換出三百斤好鹽?!?p> 明朝的食鹽政策是官方開鹽,商人買了鹽引之后再去發(fā)賣,鹽引說白了就是政府發(fā)放給鹽商的提貨單。
但是明朝一切涉及到政府信用的紙幣、證券都是隨便發(fā)行的,為了籌集軍資;光萬歷皇帝任上就超額發(fā)行了六百萬兩銀子的鹽引。
沒有這么多的鹽,但是卻有這么多的鹽引;于是鹽引的價格就一跌再跌,到了崇禎元年的時候。
一個能兌換三百斤鹽的鹽引,現(xiàn)如今只能賣一錢銀子了。
一斤鹽在山東是十文,三百斤就是三兩銀子,十錢為一兩,這個通貨膨脹率實在是太刺激了。
大家手里都有鹽,那么賣給誰,不賣給誰就要看鹽場里面的官兒關照誰了。
雖說大家都是按照購買鹽引的時間在那里排號。
但是有關系的大鹽商,拿著朝廷剛剛批下來的鹽引,第三天就能提出鹽來。
而沒關系的鹽商,一條鹽引能夠父傳子子傳孫。
越是灰色地帶,就越有權力的尋租。
眼下這位就是一個沒有關系,并且消息閉塞的鹽商。
柳保泰喝了口茶。故作老態(tài)的問“先生貴姓?臺甫,何方人士?”、
那來人拱手道“學生是歷城縣秀才,黃錦是也?!?p> 柳保泰道“先生不知道這鹽商里面的道道有多少!那里是平買平賣?沒有關節(jié),沒有官兒護著你如何做這個買賣!”
而后嘆了一口氣,又道“你還糊涂,不知道京師里面的事情。小可剛剛在京師里面中了武舉,頗有些消息?!?p> 原來,黃錦嘴里的那個范大哥之所以賤賣鹽引是因為薊鎮(zhèn)和寧遠發(fā)生了拖欠餉銀的兵變。
“你沒法讀朝廷里面的塘報,怕是不知道薊遼發(fā)生了因為拖欠餉銀的兵變。還逼死了親哥哥就是戶部尚書的巡撫畢大人?!?p> 黃錦臉色慘白,喃喃自語道“莫非又是超發(fā)鹽引了?”
柳保泰一臉遺憾“比這個還糟糕,圣上從長蘆鹽場調(diào)了全部八十六萬六千五百斤鹽,給那些驕兵悍將當了軍餉了。不僅現(xiàn)有的鹽支給了他們,而且好像還預支了崇禎二年四月份之前產(chǎn)的所有鹽?!?p> 柳慶早就聽出來了,那曹郎中是想讓柳家給他的小舅子接盤這批鹽引,心下里反感;聽見柳保泰這么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大是成熟了,說起來有理有據(jù),看來行萬里路,讀萬里書是有道理的?!?p> 于是咳嗽一聲道“這些鹽引,怕是成了廢紙了?!?p> 柳保泰溫言道“先生買了人家多少的鹽引?。俊?p> 那黃錦苦道“買了整整三百兩銀子的鹽引,三千引!”
柳保泰道“眼下的局面,你也看到了,因為曹醫(yī)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百兩銀子,吃進你的鹽引。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p> 黃錦那里敢不愿意?連忙道“大人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一旁的柳慶聽了這話連忙咳嗽,也不顧體面道“長蘆鹽場的鹽都搬空了,你那里有什么門路?買這些廢紙回來,有什么用?”
柳保泰正色道“父親大人,我這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
不光是黃錦感激的涕淚橫流,就連曹丹也面露激動之色。
道“官人如果以后有事情需要我這個微末的郎中,我一定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