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大營,柳保泰帶著馮效國第一時間見了王從義。
把前因后果說的一清二楚。
那王部院臉上黑紫,聽罷,一拍桌案罵道“袁崇煥這廝帶出來的好兵!”
王部院,老官僚出身,說話最是滴水不漏,哪怕是面對親信也是如此。
他本來想罵遼軍,但是卻本能的罵起來袁崇煥了。
現(xiàn)在連三歲孩子都知道,前任薊遼督師,袁崇煥注定是不會有個好了。
反正他是倒臺了,這會兒拿來發(fā)泄下情緒,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大人,那咱們怎么辦!”
王從義,想了想道“孫閣部是正人君子,他的面子不能不賣,我修書一封,你送去山海關?!?p> 柳保泰琢磨了下道“這會兒,怕是不在山海關了吧?”
王從義想了想,道“明天你去一趟吳襄那里,把信扔給他,讓他看著辦!”
次日,柳保泰穿了他那一身大紅色的飛魚服,
飛魚服并非明代唯一的賜服,在明朝賜服制度中,紋樣最高級別的為蟒,其次是飛魚,再次為斗牛、麒麟,故而有了蟒服、飛魚服、斗牛服、麒麟服之稱。
飛魚服只是一種資格,而并無特定形制,它們可能是出現(xiàn)在端莊的圓領袍,或直身袍上的補子,也可以是刺繡在英武瀟灑的曳撒、貼里袍上的紋樣,形制不拘,樣式各異
柳保泰這一件就是曳撒,當然如果他要是愿意,拿飛魚服的紋路,做一身圓領袍也不是不可以。
曳撒是一種襲承元代服飾而來,有濃厚蒙古風格的服飾,又稱“一色”“一撒”,發(fā)音也源自蒙語。
柳保泰騎著棗紅大馬,穿著蒙古風味十足的曳撒,遠遠看去,倒還是威武。
身后跟著的馮效國和津云小太郎也是穿著圓領袍出來的,二人都是穿著三品的大紅猛虎補常服。
在馮效國之后則是薛思進,他是四品,當然也能著紅官袍,但補子卻只能用豹。
柳保泰身邊簇擁著己巳之變勤王以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一百老兄弟,并從王從義營中借來壯聲勢的二百騎兵。全都是著明光甲,當然這三百多件明光甲也是全軍萬余人一塊湊出來的,穿完了是要還回去的。
因為這幾件衣服,都是崇禎帝從大內發(fā)給的,具都是好衣料,比較起尋常的綢緞,很是不同。
還不等進轅門,就有關寧軍的幾個巡哨跟了上來。
遼東最不值錢的就是武官,每個衛(wèi)所里面光三品的指揮使就有三四個。
所以眾人身上的紅色官服,并沒有給這幾個巡哨什么精神上的沖擊力,倒是眾人身上的明光甲很是震驚了他們。
領頭的剛想上去探聽下眾人的來路,卻赫然看見柳保泰的飛魚服。
飛魚服畫的雖然說是魚,但實際上確實按照龍的樣子畫的,除了背上有兩個小的幾乎看不見的翅膀,尾巴是魚尾外;這飛魚腦袋上也長著一對角,手爪也是四根。
遠遠看去,竟然和蟒袍有幾分相似。
“不知道貴官是?”
不等那哨探問完話,柳保泰呵斥道“哪里來的野小子,咱是來給你們吳襄下書的。”
哨探不知道什么地方觸怒了眼前的貴人,也不好多問,只好在前面帶路。
不多時進了轅門。
關寧軍平時軍紀整齊,但是最近因為很是殺了幾個韃子,軍心就驕傲起來了。
看見忽然來了這么多人,而且一個個頂盔摜甲,以為是京師里面來的使者,竟然一個個在一邊圍觀。
柳保泰帶著眾人下了馬,喝道“通報里面一聲,好教吳總兵知道,勤王西路軍的王兵部,來給孫閣老送書信了。”
一陣嘈雜,但見得大帳里面閃出來十幾人。
為首的卻是吳三桂,他看見柳保泰一行,臉上不屑地笑了一下。
“打扮成這樣,給誰看?”
距離太遠,他只能看見眾人身上的紅色官袍。
明朝服飾制度,四品以上著紅,但是明朝后期武官冒爛;四品似乎不是太值錢了。
“咱這大營里面,六千人,就三十多個能穿紅官袍的,這山東棒子,真是棒槌。”
他跟著吳襄,二人冷著臉上前。
走近了卻發(fā)現(xiàn)柳保泰身上穿著一件似蟒袍的衣服。
“柳游擊,你這是?”
吳襄明知故問道。
“好教吳總兵知道,前些日子你部無緣無故攻擊我部探馬、夜不收;打死了三人,打傷了三十余人,扣押了軍械,我是討要軍械和說法的!”
吳襄聽后哈哈大笑,輕蔑道“還有別的事么?”
柳保泰道“自然,這里有我家王部堂的親筆書信!請呈送給孫閣老!”、
吳襄皮笑肉不笑道“王大人倒是何時高升了?我知道了,咱替你傳這書信。”
然后竟然是尷尬地沉默。
打破沉默的仍舊是吳襄
“柳游擊,可知道楊總兵?”
柳保泰隨口道“哪一個楊總兵?”
吳襄道“楊公肇基!”
一旁的馮效國上前附耳道“就是太子太保楊公,剿滅白蓮教匪寇的那個。”
吳襄口中的楊公就是楊肇基。
這位楊公,自幼就有材力且勇武過人,成年后由武舉襲指揮,,提任沂州衛(wèi)掌印指揮使。
經屢次提升,任大同總兵。
天啟二年,徐鴻儒組織的白蓮教在山東造反,連陷巨野、鄆城、汶上、費縣、滕縣,眾至數(shù)萬,朝庭著令楊肇基率大軍迎敵,楊肇基須發(fā)皆白,仍是精神抖擻,率大軍剿滅了反賊,立下大功。
楊肇基因平叛有功晉都督僉事加右都督,接替沈有容,守登州萊州,出任備兵防倭征東總兵。
月余,調任延綏(今榆林市)總兵。
時年臘月,甘肅河套的蒙古大貴族旗牌臺吉侵占蘭州,又派兵攻延綏。
楊肇基和副總兵賀虎臣,設妙計,命士卒四門緊閉,堅守不出,旗牌臺吉看到心中大為高興,大明官兵不過如此,驕兵之心油然而生,敵人經過幾天進攻,身心疲憊,時至元旦之夜,總兵楊肇基看到機會成熟,遂讓士卒打開城門,和副總兵賀虎臣兵分兩路,兩面夾擊,殺傷敵數(shù)千人,狠狠的打擊了敵人的有生力量,虜酋方知明朝官兵的厲害,撤兵遠走,從此不敢南下騷擾邊境,蘭州城得以收復。因功加左都督,太子太保。
此時,按理說,楊肇基正在老家養(yǎng)老。
柳保泰咳嗽一聲,道“當然知道,楊公是我輩的楷模!”
那吳襄冷笑一聲道“這會兒,楊公的使者,就在大帳里面等著你呢!你們都是山東人,難道不熟悉熟悉?”
柳保泰不知道這吳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有些狐疑。
吳三桂道“怎的?是嫌自己穿的飛魚服太扎眼了吧?”
柳保泰心想,老家伙壞得很,一定沒安好心,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拱手道“既然有公務,就不打擾總兵了,軍械交割之后,咱自行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從大帳里面,走出來三個人。
為首的是一位約莫二十七八的青年。
他看見眼前這一幕,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倒是旁邊的黑大漢看了看柳保泰的飛魚服,道
“俺就說吳老爺會生兒子,不光是長伯(吳三桂的字)少爺是一代人物,就是眼前這少爺,雖然差一點但也是英俊偉岸!”
他見柳保泰比吳三桂年輕個三四歲,以為柳保泰是吳三桂的弟弟,又看見他穿了一身飛魚服,心里只道是吳襄讓孩子穿著玩的。
吳三桂聽完哈哈大笑,道“看來柳游擊在山東不是很知名??!”
這黑臉大漢頓時懵了,道“得罪得罪!”
吳襄皮笑肉不笑道“小柳游擊,不認識一下楊公的愛子,通州副總兵楊公子和楊公的愛將,參將劉鶴州。”
柳保泰心說,怎么山東的將官倒是在這里,還要討好他們?
但還是很禮貌的行了一個禮“見過!”
二人也是回禮。
那姓劉表字鶴州的道“咱的字號,是為了糊弄文人的,真名大姓是劉澤清!”
柳保泰腦袋里面翁了一聲,心說“他就是劉澤清??”
劉澤清,山東曹縣人,出身行伍,崇禎末年升至山東總兵。
大順軍迫近北京時,崇禎帝命他率部火速入衛(wèi)京師,他謊稱墜馬受傷,拒不奉詔。
不久大順軍進入山東,他望風而逃,帶領主力向南逃至淮安。
明朝滅亡后,在江南擁立福王朱由菘登基,被封為東平伯,與劉良佐、高杰、黃得功并稱為江北四鎮(zhèn)。
順治二年(1645年),清軍南下,劉澤清投降,其后清廷討厭他反復無常,將其絞死。
劉澤清為人陰狠慘毒,睚眥必報,他曾經呼崇禎時的大學士劉鴻訓為叔。劉鴻訓一死,就將他的兒子孔中、孔和當作子侄看待。他不甚知書而且又自命風流,有一次在淮安宴客,把自己的詩作拿出來讓眾人傳觀。客人紛紛阿諛奉承,交口稱贊。
劉孔和默不作聲,他點名問劉孔和,孔和開玩笑地說:“不作尤好”。他隨即勃然大怒,后借機遣劉孔和率二千人渡和州,忽然又藉口將他斬首,所部二千人兇兇不服,他竟然將這二千人全部殺之,沒有漏掉一個人。
劉澤清在某縣曾有一故居,空曠無人。一次十幾個秀才借那里飲酒,因傳觀把玩在樓上發(fā)現(xiàn)的一只女人錦鞋,還嬉笑諷剌了一番。事后為劉澤清所知,竟一古腦兒全部殺掉。
劉澤清同一表兄不和,派人去找那表兄,表兄向他的母親求情,他佯裝和好,實際上卻派人在歸途中,將那表兄殺死。
劉澤清很懂得一些詩文、經學,喜歡吟詩、歌詠,經常召引賓客一起飲酒唱和,他的幕府中養(yǎng)了兩只猿猴,一喚它們的名字就到人前來。有一天,澤清設宴招待一位朋友家的兒子,把酒斟到金制的杯子里,一杯約有三升左右,叫猿猴手捧酒杯跪著遞給客人。猿猴的樣子很兇險,客人渾身打顫,猶豫著不敢接。澤清笑著說“:先生這就害怕了?”接著傳令帶來一名囚犯,在堂下打死后就剖出他的腦和心肝,放在酒杯里和酒,讓猿猴捧到跟前來,一邊喝著,嘴里還嚼著,臉色都不改變。
他不僅殘忍,而且目無王法,在明王朝江河日下就要完蛋的時候,劉澤清看透了崇禎帝的虛弱,開始越發(fā)跋扈。
崇禎帝的親信,給事中韓如愈、馬嘉植奉命到南方來處理糧餉事務。
只是因為韓如愈曾經彈劾過劉澤清,劉澤清就派人在路上殺死了二人。
他如今只是一個參將,還不敢放肆,等當了總兵,那他可就現(xiàn)形了。
小人是最不可以被得罪的,尤其是這種特別喜歡派遣刺客的小人。
柳保泰可不想天天晚上為了防備刺客躲進碉堡里面睡覺,于是忍著惡心拱手道
“鶴洲先生謙讓了,就剛才老兄的風雅,咱還以為老兄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老爺呢!”
吳三桂撇了撇嘴心里道“這小子真是孬種,這一圈人里面就這個黑傻子,最是官小沒用,他倒巴結起來了!”
吳襄一看這架勢,也笑了,心說“這小子,就是個傻瓜,吃軟不吃硬,有幾句好話就糊弄了,這種人卻最是無用!”
又看了看他前胸的補子,還真是飛魚服,心里又想“既然不是將門,而又年紀輕輕官居高位,看來定然是一個莽夫了?!?p> “自己不妨好生利用利用這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