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堯不服氣地辯解道:“可惜?怎么可惜了,我給你當了三年藥童,總算學(xué)了些本事,再不濟也能開個藥房安穩(wěn)度日,到時候這些藥材指定用得上?!?p> “看來,你沒聽懂我的意思!”藺三直直地盯著段堯,解釋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這次離開,應(yīng)該是仗著自己學(xué)到了一身本領(lǐng),準備找段景軒算賬?!?p> “我聽不懂你說什么!”段堯驚詫地搖了搖頭,復(fù)仇這件事情,當然非做不可,但是絕不能在藺三面前承認,否則藺三很可能會提前向段景軒通報消息。
“聽不懂?”藺三嘿嘿笑著,仿佛把段堯看穿了一般:“真把我藺某人當瞎子聾子?你每晚翻墻出門,清早再偷偷溜進來,真以為我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段堯見被他識破,也沒準備再隱瞞下去了:“段景軒做了什么你也清楚,他將我拋棄,拒不承認我是他兒子,并且要我改掉名字像螻蟻一樣活著,甚至毫不留情地想要殺我,你倒是說說,我該不該找他算賬?”
“該,這筆賬必須算!”藺三不住地點頭:“像這樣的爹,殺了都不過分。但是,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恐怕他只需稍微暗示一下,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死士替他取你性命。而你,要么重傷,要么一命嗚呼,那樣的話,豈不可惜了這些名貴藥草?”
說到這里,藺三話鋒一轉(zhuǎn),語重心長道:“所以,即使要從我醫(yī)品居撈點東西走,也應(yīng)該是止血膏和護心丸之類的保命藥。另外,我藺三還有個中肯的建議,去找段景軒復(fù)仇之前,先想辦法把宮丫頭娶了,在慷慨赴死之前,先留個后……”
“打??!”段堯?qū)嵲诼牪幌氯チ耍骸鞍⑷?,雖然你的話我會當做耳旁風,但心意卻是心領(lǐng)了,你不就是擔心我一時沖動釀成大禍嗎,放心,在有絕對把握之前,我不會去找他的。那什么,能不能看在我鞍前馬后任勞任怨的份上,給我拿一百兩銀子,我想先回去探望一下我?guī)煾?,總得買些酒肉孝敬他不是?”
“滾!”藺三一聽到段堯提錢就心里來氣,指著桌上的包裹說:“這包藥草至少值一萬兩銀子,你還嫌不夠?”
“夠,當然夠!”段堯一聽,立馬喜笑顏開地拿過包裹:“我滾,我這就滾。”
說完,準備開溜。
“慢著!”藺三喝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一錠金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段堯像做賊一樣,拿起金子咬了咬,是真的。
“阿三,謝了!”
“趕緊滾!”藺三背對著他擺擺手,連看也懶得看他一眼。直到段堯走遠了,才不舍地回過頭來,渾濁的眼眶里,竟有淚光閃動。
……
靜謐的湖岸,幾只小鳥停在樹梢縱情嬉戲,微風輕撫著鳥兒的翅膀,繼而拍打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樹下,一位灰衣老人一邊喝酒,一邊垂釣,神態(tài)悠然自得。
或許是運氣不佳的緣故,老人枯坐了幾個時辰,魚簍里依然空空如也,而老人似乎對這個結(jié)果也頗為失望。
忽然,線動了。
老人擦了擦眼睛,沒看錯,線確實動了。
老人一下就來了興致,站起身來準備提竿。
他輕輕地提了提線,然后又把線松了些許,按照經(jīng)驗來看,這次上鉤的,是條大魚。
“總算是不枉此行,晚上的下酒菜又有著落了,哈哈!”
老人樂得合不攏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湖面,只要魚兒再扯一次線,他就會突然發(fā)力,提起魚竿。
“魚兒喲,快到我簍里來!”
老人輕輕地念叨著,這時線動了,老人鉚足了勁使勁一拽。
“哎呀,媽呀!”
老人嚇得一個激靈,釣上來的哪里是魚,分明就是一個女鬼。
那女鬼穿著白色衣服,長發(fā)遮面,樣子恐怖至極。
老人趕緊扔掉魚竿,撒腿就跑。
“哈哈哈哈……”隨著一陣大笑,從樹后閃出一道人影,大聲道:“老頭,這見面禮還算不錯吧?”
老人看到段堯,頓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憤怒地沖上去追打:“臭小子,嫌師父命長,想嚇死師父是不是?”
段堯趕緊躲到樹后,董源沿著樹追了幾圈沒追上,累得哈吃哈赤的,正在他喘氣的功夫,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香噴噴的烤鵝,一下就勾到了董源的饞蟲。
段堯揚起烤鵝在董源面前晃了晃:“老頭,你再追,我就把烤鵝扔湖里?!?p> “別,別扔!”董源一把搶過烤鵝,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這么好吃的東西扔湖里,豈不是暴殄天物,還是放肚子里安全。
段堯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簡直太好玩了,于是取出一壇酒來:“老頭,你也太沒出息了的吧,一只烤鵝就心滿意足了,這壇酒要不要?”
董源見到酒,立刻雙眼冒光:“要,我全要!”
說完,趕緊把烤鵝揣在懷里,忙不迭地把酒接過。
湖邊的景色靜謐悠然,師徒二人坐在樹下,董源掰了一只鵝腿給段堯,段堯擺擺手說不餓,然后董源又把酒壇遞給段堯,這回段堯沒客氣,仰頭喝了一大口。
三年,董源似乎沒變,而段堯,倒是長高了不少。
十三年前,董源把段堯帶到了山里,那時,他還很小,是董源把他拉扯長大。
在他們一起生活的十年時間里,董源教他功夫,對他關(guān)懷備至。
十三歲的時候,段堯已經(jīng)能跟董源打個平手了,同時對事物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認知。
段堯特別想回家,可是董源不讓,后來實在磨不過,就騙他說,只要你打敗了那只小豹子,師父就放你下山。
那一年,段堯十四歲。
董源以為,段堯至少需要三到四年才能完成這個目標,到時候便將不能下山的理由跟他說出來,可實際情況是,段堯只用了九個月就打敗了那只豹子,比他的預(yù)期提前了許多。
段堯完成了承諾,執(zhí)意回家,但董源卻不能信守諾言,因為當時段景軒在謀一個局,一旦段堯現(xiàn)身,便會成為掣肘,所有的付出都會功虧一簣。
而這,便是段景軒早年對外宣稱段堯夭折的原因所在。
時至今日,他們父子已經(jīng)決裂,這是董源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并且結(jié)果,已經(jīng)達到了董源的控制之外。
從感情上來講,董源很想將一切秘密向段堯敞開,但段景軒執(zhí)意不許他那么做。
喝酒的時候,他們共同回憶了這短暫而漫長的十年時光,翎兒、童掌柜、鎮(zhèn)子里的王奶奶,什么都聊,但誰也沒有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自從段堯受了那險些喪命的一劍之后,那個名字,便成了他們師徒間的一道心結(jié),同時也是一種禁忌。
最后,董源習慣性地喝醉了,段堯像三年前那樣,將師父背回了木屋,替他蓋好被子。
夜空月光如水,段堯靜靜地坐在木屋前,托腮看月亮。
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有時間安靜下來。
之前在醫(yī)品居,白天煎藥,夜里練功,根本就沒有閑暇,每天都過得無比充實,哪有時間胡思亂想。
關(guān)于未來,他并不迷茫。
在他心里,有一個夢想,這個夢想,也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等著吧,只要我段堯不死,總有一天,我會用劍指著你的脖子,問你為什么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