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弱,全國破,兩國強,邊界亡。封鄉(xiāng)北正是處在這樣的邊界,這里有痢疾,有藥草,有山匪,有黑道,有深山溝壑,也有荒原絕壁,更有原本寧靜祥和,現(xiàn)下卻早已荒蕪人煙枯草叢生的村落。
于是往封鄉(xiāng)最南邊走上二十里,方可漸漸顯露人氣,這里的早晨依稀有著叫賣和迎來送往的客棧,隨便一家吃飯的鋪子都是拿幼臂粗的樹枝撐起那灰蒙蒙的布條,底下放著一兩張四角不平的桌子,有生意好的或者買賣大的,便再多放上一兩張。
去吃飯的人,一般都是一個姿勢,一只手將碗圈住,低著頭,另一只手快速的扒拉著碗中的吃食,防止頭頂布條上的塵土指不定啥時候落下來,也有那些個待慣了的,直接大大咧咧一座,扶著桌子,挺著腰板,任由那塵土沾了何處,也照吃不誤。
鋪子邊站著一位牽著馬,穿著灰袍的少女,看了眼手中沾著油漬和黑垢的土泥碗,漏出一聲鄙夷,她環(huán)視一周,瞧見不遠(yuǎn)處一挑著擔(dān)子叫賣燒餅小哥,打了聲招呼便奔了過去。不多時,她拿著滿滿一捧的燒餅,往來時的路走去。
這時傳來一陣風(fēng)嘯,夾雜隨之飛揚的塵土,從凌亂破敗的集市的北邊直吹至南側(cè),那些樹杈上的布條跟著飄動,又不知累積下多少沙塵土灰。待風(fēng)卷飛沙,塵埃落定,有人沖北邊瞧去,只見一群人皆穿著粗布衣裳,卻踏馬緩步而來。
少女拿著燒餅笨重上前,興奮的展示自己的成果,這時馬隊中一人跨馬而下,身后其余人也都跟著落馬而行。
她得意道:“怎么樣,我就說我可以吧?!?p> 那人并無回應(yīng),他從少女手中拿出兩份燒餅,遂喚著身后的人道:“十三,分掉。”
于是身后一男子上前,將少女手中熱騰騰剛出鍋的燒餅都接走了。
那人將手中留出的燒餅遞給少女一份,這才回道:“就算你有用吧。”
“哼”得到肯定的少女得意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燒餅,拍了拍嘴角的碎屑,繼續(xù)問道:“哥,我們要找的人真的在這兒嗎?”
那人掃看著四周:“這個鎮(zhèn)不大,很快就會清楚了?!?p> 于是眾人牽著馬繼續(xù)前行。
此時封鄉(xiāng)的一家客棧中,孟曦正倚坐在窗前,端著手中的茶杯,看著來往的行人不知在沉思什么,一陣強風(fēng)刮過,吹起的沙塵一時間迷住了她的雙眸,她閉上眼,待陣風(fēng)過去,回眸探看,才發(fā)現(xiàn)手中的茶杯亦落了灰塵。
“主上”菘藍(lán)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人到了。”
她皺了皺眉頭,將手中的茶潑了出去:“都安排好了?”
“是。”
她轉(zhuǎn)過身,輕扯嘴角:“那就會一會吧!”
經(jīng)過赫連攸寧的考察,封鄉(xiāng)的客棧不多,一共就兩個,一個是家小院子,三個屋大通鋪,雖然住的下,卻得和別的客人一起擠;另一個就是他們眼前這個,兩層樓的小高房,房間肯定不止三個,但住不住的下,她便不敢保證了,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能有這樣的客棧已實屬不錯,至少她不用和其他大男人一起擠,所以她便毅然的選擇了這家。
赫連宇站在她的身旁若有所思,下一刻他開口道:“換另一家?!?p> 赫連攸寧攔住正打算走人赫連宇:“哥,你先進(jìn)去看一眼嘛,萬一住的下呢。”
說著使勁沖身后的人使著眼色:“十三,你說是吧?”
兩邊都看了一眼后,十三謹(jǐn)慎著答道:“呃~屬下以為,可以先進(jìn)去問問?!?p> 遂罷,滿意的赫連攸寧身后跟著無奈的赫連宇一同進(jìn)去詢問。
瞧見來人風(fēng)塵仆仆,客棧掌柜遠(yuǎn)遠(yuǎn)便打著招呼。
“客官,住店?。俊?p> “掌柜的,你們這邊還剩幾間房?。俊?p> “兩位算是來著了,不多不少,正好兩間?!?p> 看了一眼轉(zhuǎn)過身打算離去的赫連宇,赫連攸寧不死心的追問道:“掌柜的,你們這邊一間房能睡幾個人???”
掌柜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想了想說道:“這一個兩個的看您自己需要,兩人睡一間房也行?!?p> 赫連攸寧立刻反應(yīng)過來掌柜似乎誤會了什么,翻了個白眼解釋道:“這是家兄?!?p> 赫連攸寧原本還打算跟赫連宇求情,讓她自己住下來也不錯,現(xiàn)下頓時沒了心情,想著干脆跟十三他們一起住大通鋪去算了,轉(zhuǎn)而看向赫連宇。
此時正打算跨門而去的赫連宇卻駐足在原地,目光不知看向何處,赫連攸寧走近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一清秀少女手中端著水盆,看分量,里面似乎放著滿盆的清水,腳步卻是輕盈,正急匆匆的往樓上趕去。
赫連攸寧不解:“哥,你盯著人家做什么?”
“看出什么了嗎?”赫連宇反問她。
“長得還不錯?!?p> 赫連宇長嘆了口氣:“還有呢?”
赫連攸寧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想問什么,便當(dāng)作平日里的考試一般回道:“看她手持重物,卻腳步輕盈一定是個練家子,相貌不錯......”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她繼續(xù)說道:“我的意思是,她相貌不錯卻獨自出現(xiàn)在這兒偏遠(yuǎn)之地,不對,看她焦急的樣子,應(yīng)該是有人陪同,卻出了什么事......”
她想了想,實在想不到其他,說完便看向赫連宇。
“你看見她的束帶了嗎?”
“沒有什么特別的啊......除了束帶上交叉形狀的帶鉤還挺特別~”赫連攸寧做托腮狀。
“那個帶鉤,如果我沒看錯,那應(yīng)該是......鐵甲軍特有的配件。”
“鐵甲軍?”赫連攸寧驚呼出聲,隨后立即四下瞄了一眼,這才把嘴巴并攏一些,確認(rèn)道:“漢中鐵甲軍?”
“國歷四十二年,閬涇楚曾聯(lián)合攻打漢中,整整合三國之力,結(jié)果卻依舊落得個大敗的下場......”
赫連攸寧搶過話來:“這個你早就說過,這三國表面雖是聯(lián)合,卻并不齊心,尤其三方主帥更是誰也不服誰,鐵甲軍便利用這一點,使他們利益相左意見不合,他們自然也就分崩離析,這一杖以少勝多可謂是打得漂亮,既攻身又攻心......”
見她開始越說越興奮,赫連宇忍不住打斷她:“我要說的不是這個,當(dāng)年我們郅洲雖說是看熱鬧的心態(tài),可也不是真的就閑著,我派到楚國的暗探,也曾給我?guī)н^幾封拓下來的信件,巧的是,其中一封恰是漢中暗探之間傳遞的,雖說其中內(nèi)容不大了幾,可這信箋上標(biāo)記,正是那女子束帶上的。”
越說赫連攸寧越訝異,問道:“漢中的人,來這里做什么?”
“這段時間以來,漢中與蜀幾乎是瓜分閬洲,其他洲國也是人心浮躁,紛爭不多日恐怕又要四起,若我猜得不錯,漢中來此無非是想拉攏人心,只是不知道他們想拉攏的是誰的心了......”赫連宇回道。
赫連攸寧沉思著,不忘嘀咕道:“可他們?yōu)槭裁磥矸忄l(xiāng)呢?不是龐城,也不是我們郅支......也許是經(jīng)過?他們想去的是我們郅支?”
“你又怎知,他們不是從龐城先過來的呢?”赫連宇反問她。
她看向他:“那怎么辦?”
二人重新回至柜臺前,赫連宇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渾然的氣質(zhì)不怒自威,他低沉著聲音緩緩開口:“掌柜的,這兩間房,我們要了?!?p> 于是要了房間的二人,除了留下十三以外,其他人都被安排去了另一家客棧待命。
能單獨住一個房間,于赫連攸寧來說自然方便一些,心情還是很舒爽的,她興沖沖的率先上樓。只見樓上跌跌撞撞跑下來一個少年,步履搖晃尚不穩(wěn)健,于是便和正上樓的赫連攸寧撞了個正著。
赫連攸寧本就是個暴脾氣的,一點就著,被人平白撞了,自然來火,張口便是一句:“你走路不看路啊?!?p> 那少年滿臉歉疚的作揖道歉,剛道完歉,便又欲往樓下跑去,她一把拽住他的脖領(lǐng),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待二人對視,皆是一愣,赫連攸寧更是心頭大慟,慌神間已松開他的領(lǐng)口。
益清的臉色很快便恢復(fù)如常,他平淡的語調(diào)中夾著一些焦急:“赫連......姑娘,許久不見了,真實抱歉,在下還有急事,改日我再找姑娘道歉?!?p> 一番話講得真摯,卻聽著敷衍。找她?去哪找?赫連攸寧卻沒有再攔住他,緊咬著下唇,盯著他離去的身影,看著他與掌柜交談。
倏忽,身邊傳來赫連宇的詢問:“他是?”
“我曾同你說過的,在漢中救過我的......”
“就是他?”
赫連攸寧沉默,赫連宇卻追問道:“你不是說,他最后是被孟曦接走的嗎?”
他瞇起眸子,望向二樓,若有所思:鐵甲軍,孟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