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江樹站鏡子前換了幾套衣服,好像怎么搭配都不滿意。
母親盛錦秀在外面催了幾次吃早餐,他最終穿了身素凈的白襯衣和淺藍(lán)牛仔褲,小心的把抽屜里三塊巧克力揣進(jìn)書包里,坐餐桌邊隨便扒了兩口粥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江樹到了大隊部門口,瞅見林婳專心地坐辦公桌邊看書。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貓著腰在林婳的耳朵后面吹氣。
林婳“呀”地一聲,縮起脖子差點要蹦起來。發(fā)現(xiàn)是江樹搗鬼,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罵道:“你干什么呢!大清早的嚇唬人!討厭!”說罷坐下來繼續(xù)看書,別過頭再也不看江樹一眼。
江樹瞟到她看的書是《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看得還挺帶勁,半天不理人。他搬了個凳子坐她旁邊,也拿出一本書看。學(xué)著林婳的樣子把手肘撐在桌子上,林婳撩頭發(fā)一下他也學(xué)著那個動作撩自己頭發(fā)一下,林婳把手放下來扶著書他也一模一樣學(xué)著……
林婳眼角的余光察覺到江樹又學(xué)她,“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來,故意打了一下江樹的手臂。
江樹趕緊憋著聲音“哼”了一聲,沒使力,碰了一下林婳的手臂。
然后,兩個人你打我一下,我再碰你一下,鬧了好一會,林婳覺得沒意思了,諷道:“都多大了,還玩這個,幼稚!”
江樹輕嘆了聲,從包里拿出巧克力,遞到林婳眼前,說:“家里親戚從國外帶的,我平時不吃這個。早上出門想起來某吃貨,就帶過來了,都給你。”
林婳看著那巧克力,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大塊的。目測20厘米長10厘米寬,厚度1厘米,三塊巧克力跟三本書似的。
她拿起一塊來細(xì)看,包裝紙很有質(zhì)感,上面全是英文,是她沒吃過的進(jìn)口貨。
心底一股熟悉的情緒上來,迫使她把巧克力塞回江樹手上,低下頭說:“這個看起來好像很貴,無功不受祿,你還是拿回去吧?!?p> 江樹看著她一副很想吃又不好意思的樣子,覺得很好笑,問道:“你比現(xiàn)在小一點的時候,吃我家東西怎么沒這么矜持過?如果是周曉月給你的,你會不要嗎?”
這還是頭一次江樹認(rèn)真跟她討論周曉月,她想了想說:“曉月的話應(yīng)該不會,她跟我認(rèn)識的時間太長了,我已經(jīng)習(xí)慣身邊有這么個人了,也習(xí)慣了互相對對方好?!?p> 江樹裝作一副驚恐的樣子,實際上有個問題他一直很想知道,他再問:“你們不會是同性戀吧?”
林婳白了江樹一眼,仰頭看著天花板,緩緩地虛出一口氣。本來想正經(jīng)地說幾句話,結(jié)果又被帶偏了。只好解釋道:“姐妹懂嗎?親姐妹之間關(guān)系好就是同性戀嗎?曉月對于我來說就是親人,是親情!”
江樹心里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緊接著問:“那我呢?我們認(rèn)識時間也長,關(guān)系也好,我算是你的親人嗎?”
林婳在某些事情上是很原則性的,她直接答道:“當(dāng)然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好吧,我們應(yīng)該算是正常的同學(xué)關(guān)系。男女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除了真正血緣上的關(guān)系,就只有另一種關(guān)系了,嗯嗯,你懂的~”
江樹驀然覺得眼前的女孩長大了之后有點軸,不是說女孩有什么第六感嗎,她似乎不存在那個東西。有些事兒已經(jīng)到了眼前,有些話已到了嘴邊,可她那個木頭腦袋卻意識不到。
江樹搖搖頭,撕開了巧克力的包裝紙。他發(fā)覺林婳的視線飄來飄去卻始終沒離開過撕了一角的巧克力,瞬間就釋然了。想著,也許這樣也挺好,畢竟年齡太小,稀里糊涂地也是一種福氣。
江樹掰了一小塊巧克力,習(xí)慣性地遞到林婳嘴邊:“啊,張嘴,喂你吃。”
林婳吃了一塊,臉頰氳上來兩片粉紅,甜甜地笑了,開心道:“好好吃!”
江樹每次看著她笑,都有種要沉溺的感覺。呆呆看了一會,手指的溫度融化了一層巧克力粘在手上。他把巧克力塞到林婳手里,起身道:“多大人了,自己吃,我去洗手?!?p> 等他洗完手出來,林婳已經(jīng)兔子肯蘿卜似的吃掉一大半了。有時江樹挺羨慕林婳的,尤其是胃口好這方面,好像就沒有她不能吃的食物。
江樹是敏感體質(zhì),腸胃消化也不好,吃飯一直是七分飽,從來不知道敞開肚皮吃是什么感受。記得有一回,吃龍蝦過敏,被林婳嘲笑沒口福。
林婳吃東西時,話也會多起來,她揶揄江樹道:“能力不錯嘛,當(dāng)上副隊長了!”
江樹撇撇嘴,回道:“要不是你跟周曉月兩個暗箱操作,我就是正的了。那個票數(sh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實在是太明顯了。”
林婳猛然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口,盡管沒人過來聽他們聊天,還是下意識地壓低聲音:“這事你千萬不能在曉月面前提,不是她和我的主意,是我們班主任。為這事她生好大氣,特別恐怖!”說著噼里啪啦竹簡倒豆子似的跟江樹講了事情經(jīng)過。
江樹沒仔細(xì)聽她在說什么,只是林婳很久沒跟他這么說過話了,看著她邊吃邊說的樣子覺得特別受用。
等她講到關(guān)鍵時刻,就裝作感同身受的樣子,附和兩句:“沒錯!主要是你們班主任做的缺德事,跟你們兩個沒關(guān)系?!痹圃?。
林婳和江樹第二個值班的周五,林婳起得很早,在家里漫無目的地晃來晃去。
她有點發(fā)愁,上個星期吃了江樹的巧克力,不曉得回什么禮才好,她家可沒那種拿得出手的高級零食。
林婳打著哈欠晃到后院,發(fā)了一會呆。朦朧中看見菜園里有幾個小紅點,那是她嘴饞要母親去買的草莓苗,結(jié)的果子已經(jīng)紅了。
她腦袋里靈光乍現(xiàn),仿佛是考語文的填空題,苦思冥想半天,終于想到答案了。
林婳找了張干凈的A4白紙,把紙揉皺了,松松地包了十幾顆。摘地時候特別小心,怕掉土里弄臟了。
草莓這東西嬌嫩的很,裝書包里的話,走路時搖晃爛了就沒法吃了。她只好端在手上,慢慢往學(xué)校走,感覺自己很像電視劇里的小丫鬟,端著東西要去伺候?qū)m里的娘娘,一副肉眼可見的諂媚模樣。
林婳在心里不停地催促自己走快點,得在江樹前面趕到大隊部。結(jié)果怕什么來什么,在離大隊部五米遠(yuǎn)的時分,江樹在后面喊她:“林婳!等一下我!”
林婳停下來沒轉(zhuǎn)身,江樹幾步跑過來,繞到小丫頭面前,見她手里端著東西,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林婳低下頭,羞答答的,輕聲說:“我自己家種的草莓,帶給你吃的。”說著把紙包遞到江樹手上。
江樹驚喜地接過去,打開瞧了一會,然后一口一個,幾秒鐘就吃完了。林婳伸手想阻止他卻沒趕到,急道:“早上剛摘的,還沒洗呢!”
江樹臉上滿著的笑快要溢出來,摸了摸林婳的頭,安慰道:“草莓園不是也摘了直接吃,沒事,不干不凈,吃了沒病?!?p> “可是你腸胃不好,要洗了吃才行啊,下回再這樣就不給你帶了!”林婳看著江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
他看向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有星辰似的,一閃一閃地會發(fā)光。而且江樹笑的時候,眼睛下方的顴骨上有淺淺的窩,那似乎是小嬰兒臉上才會出現(xiàn)的笑窩。
林婳時常喜歡走近一點,盯著江樹臉上的窩看半天,自己也會不自覺地笑。
后來,她看雜書的時候無意間知道眼睛下方顴骨上的笑渦叫“淚窩”。林婳不喜歡“淚窩”這個帶著憂郁的詞,跟江樹開朗愛笑的性格一點也不相符,她十分堅持地認(rèn)為,笑起來才能看見的窩就是笑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