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主之國,有貴臣,無重臣。貴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聽而力多者也。
肥義得爺爺,父王器重,至今為上卿者,獨一無二也,可謂貴臣。
在趙章看來,肥義無疑是目前為止父王最信任的人,盡管趙章猜測,肥上卿或許會為了支持父王的“胡服”政策而任由自己胡鬧,但是如此一來,肥義對于自己,仍舊會存著舊印象。
蠻而不識禮儀教化,武而略失君子氣度。
這大概就是肥義對自己的印象吧!尚武輕文也的確是自己一賴的習慣,不能馬上打天下,要之何用?
“且前去通報一聲,就說參事來訪?!钡搅松锨涓T口,為了給肥義留一個好的印象,趙章第一次沒有直接闖入。
“太子?”侍衛(wèi)認得趙章,不知道今日這位爺怎么轉(zhuǎn)性子了!
“沒聽懂嗎?要老子揪著你的耳朵說?”趙章操著邯鄲的語言,怒罵道,這時候,侍衛(wèi)才點點頭,這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太子。
肥義聽侍衛(wèi)言,得知太子來訪,當即盤問一番,因為自上次龐有物的事件,肥義總覺得這趙章有些變化,只是具體發(fā)生了何種變化,肥義卻沒有深刻去了解。
聽到侍衛(wèi)說趙章帶了禮物來,肥義將衣衫整理一下,起身到門外去迎接。能帶禮物來,說明此次趙章并不打算當惡客。
“太子,此番前來不是當惡客的吧?”肥義人未至,遠遠地聲音就響起來了。
趙章看著逐漸出現(xiàn)的肥胖身影,自嘲道:“同殿為官,上卿還是稱呼我為參事吧!以前孟浪,不懂事,還請上卿肚里能撐船,原諒我以前犯下錯誤?!?p> “太子如此陳懇,某再不知進退,未免有些小氣了,只不過希望太子真的做出改變了。”肥義打量著眼前溫婉如玉的少年,嘆了口氣,真的不一樣了,太子的這般變化是國家之福呀!倘若太子真能如謙謙君子,能成為一位好的儲君,以前的種種冒犯,又何足掛懷?
“我再次多謝過上卿了!上卿之肚量如同大河一樣壯闊,如同山岳一般讓峙淵,上卿之胸懷,實乃趙國之福,萬民之福?!壁w章再次拜謝,肥義的確不凡,想起自己以前做的混蛋事,倘若自己身在肥義的位置,哪能原諒趙章的所在所為?
旁邊的侍衛(wèi)一臉敬仰地看著太子,同時在心底暗暗記著太子的語錄,上卿一閃而逝的笑容讓侍衛(wèi)捕捉到,他明白上卿愛聽這些話。
“太子還站在門口干嘛?別人還以為某不善待客之道,埋怨我呢!”肥義笑呵呵地說道,同時讓開半個身子。
客隨主便,趙章也同樣一笑,咬著輕音道:“請!”
春二月,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前幾日剛下過一場雪,今日空氣有些冷凜,尤其冷風襲來,讓人受不了。
這天越往黑,越冷,外邊看守的幾位奴仆打著哆嗦,透過上卿府朱紫色的大門的縫隙向里邊的燈光充滿了向往。
他們將衣袖裹得更緊,這樣的才會不至于待會驅(qū)車的時候而因為凍僵麻木而跟不上太子。
進到屋里,主賓分立坐下,肥義盯著趙章送來的禮物,率先打破僵局,“太子所獻禮物為何物?”
肥氏自春秋時期就加入并依附在晉之下,慕中原文化而棄白狄,在晉還未分開的時候,還不是頗受重用,趙、韓、魏分開之后,經(jīng)過大大小小的博弈,趙國最終建立。
而建立之初的趙國,選賢舉能,一系列的動作下來,逐漸有逐漸融入中原文化的狄族進入到朝堂上,并且擔任著重要的職位。
而肥義,雖受中原文化影響,但是有些特質(zhì)卻是依舊維持原樣,不曾改變,比如他不似中原人的外形。
“此物名曰躺椅,不如上卿坐上去試試?”趙章見肥義對躺椅感興趣,立刻說道。
肥義起身,趙章也跟著起來。
他前后走動,觀察完躺椅,見其中未有玄機,便做了上去,而趙章借勢開始搖晃躺椅,務必讓肥義能夠最大程度地感受到躺椅的妙處。
“上卿可曾知道吾為何要研究這椅子和躺椅?”趙章輕聲問道。
“為何?”
“不知上卿久坐可曾覺得雙腿酥麻,站立不穩(wěn),有時候甚至在站立的時候會有偶然的目眩感?”趙章又問道。
“然也!”肥義嘆了一口氣,道:“人前服老,不服不行,眼看某已經(jīng)到了知天命之數(shù),腿腳開始有些不利索了!”
“您錯了!”趙章道,“吾曾雖一位云游的醫(yī)師學過幾天岐黃之術(shù),此種狀況便是由于久坐引起的,人過半百,一身病來不假,然而久坐腳麻可不是病,他只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么?”
“上卿,該換身衣服了!”趙章忽然道。
肥義低頭,卻也知道自己的尷尬從何而來,窘迫的他從椅子上下來,一臉憤怒的盯著趙章,道:“你又來戲耍某?”
“非也!”趙章?lián)u搖頭,道:“吾原本以為父王設計的胡服和我設計的太服相同,此時一見,才知耳聽為虛,眼見為實?!?p> “太服?”
趙章將太服遞過去,肥義一件一件地看著,終究看出來一些端倪,此物與袴相比,顯然更加巧妙的將隱私遮住,而且還不用在袴上穿麻,將其綁在腰間,其巧妙之處在于擁有裙的上端,使其固定在胯上。
“太子心思玲瓏,不過卻放在錯誤的地方?!狈柿x放下三服,嘆了一口氣道,“就如同吾上次與太子說的一樣,太子之目光應該在于天下,而不該局限于柴米油鹽,不該局限于針線裁縫,這有些不像太子的格局,以前太子雖然搗亂,卻也要做個馬上將軍,征戰(zhàn)沙場,浴血殺敵,此刻怎么學起奚、工的活計,平白叫人笑話?!?p> “上卿此言差矣!”趙章反駁道,“吾倒是覺得吾此舉有利于國家,上卿以為,國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祭祀和戰(zhàn)事!”肥義道,祭祀意味著傳承,戰(zhàn)事意味著榮光,趙國最重要的便是開疆拓土,封蔭子孫。
“祭祀,國之重器,戰(zhàn)事,國之兵戎大事。”趙章點評道,“其固然重要,但吾認為,更重要的衣食住行?!?p> “可否詳談?”肥義也想了解了解這位太子發(fā)生了什么變化,所以復跪在地上,示意趙章也跪下。
“衣,禮也,儀也!”趙章道,“上卿可曾發(fā)現(xiàn)從古至今,無論諸夏,還是夷狄等族,大家都在服飾上劃分了等級,而且胡與夏族,最重要的特征便是左衽右衽的區(qū)別,胡族吾不曾了解,然而夏族,卻在衣的等階和禮制上有頗多的限制……”
就著衣,趙章和肥義扯了半個時辰,而肥義從最初的皺眉到最終的眉頭舒展開來,再看手中的太服時,卻沒了剛才的心態(tài)。
“太子所言頗妙,可憐裁縫乃賤業(yè),書生不屑,今某聞此方知單是衣中便有如此大的學問,吾慚愧也!”肥義對著趙章一拜,滿面羞愧。
“不知太子可否再與吾說說食……”
“此事以后再說,上卿不若換上太服,再試試這躺椅!”趙章道。
“好!”
肥義緩慢出去,一會兒之后再回來,下身已著太服,此次坐在躺椅上再沒有剛才的尷尬。
“如何?”
“好!好!好!”肥義連聲贊嘆。
“那好,上卿,吾先離開了,家奴該凍死了?!壁w章說到后邊小聲嘀咕著,實際上他還真接受不了家中沒有奴仆服侍,然而從【夢中】來看,奢靡的生活讓太多的勞動力閑置,于國無利。
“太子……”肥義看著不懂禮貌的趙章,索性指著旁邊的管家,讓他送送趙章,躺椅上太舒服了,他想多待一會,他要結(jié)合太子的話,和太子所獻的太服,重新對胡服進行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