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王妃的正院里用的，一家三口加上阿里姑娘。
雖說，安王殿下和安王妃娘娘是不想與許家聯(lián)姻的，但許蘊兒已經(jīng)“歿了”，如今他們在面前的阿里姑娘是與兒子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江湖女俠，安王夫婦看著阿里，便像是餓狼遇見小綿羊一般的親切。
用了晚飯后，阿里自去王妃準(zhǔn)備的院子里歇息，賀長壽便在他爹的書房里欣賞字畫。賀長壽穿了一身紫，又披了一件純白的狐裘，打扮得很是有些招搖。大約是因著許久沒在上京城里露面了，他爹說要帶他出去，他便讓他院里眼光最好的丫鬟給他挑了這身行頭。
看了半天的梅蘭竹菊詩詞歌賦，這才想起許久不見的趙大寶，于是便在他爹的珍寶架上選了一把江山圖的折扇讓小廝給送去了趙大寶家。
安王殿下在王妃那兒告了假，便帶著賀長壽坐上了王府馬車。
上京城的夜色，賀長壽算是見得多了?？缮暇┏堑囊股?..當(dāng)馬車停在人聲鼎沸的綿語坊門口的時候，賀長壽不禁感嘆，還是太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呢。
綿語坊，是上京城里最負(fù)盛名的煙花之地。
徒有虛名??！這上京城第一紈绔的名號真真是徒有虛名??！賀長壽下了馬車，見他父王毫不避諱抬腳邁步直接進了綿語坊，而他正仰頭望向門樓上肆意招搖的姑娘，耳中傳來鶯歌燕語和賓客的調(diào)笑，這地方，他竟是第一次來。
不過，當(dāng)賀長壽坐在頂樓雅間的矮塌上時，他還是很感動的，管他什么刑案陰謀，管他什么追殺謀害，他就這么緊緊盯著眼前正在彈奏琵琶的幾位樂姬，“小蓮初上琵琶弦，彈破碧云天。分明繡閣幽恨，都向曲中傳。膚瑩玉，鬢梳蟬，綺窗前。素娥今夜，故故隨人，似斗嬋娟?！?p> 賀長壽脫了狐裘，坐在正位的左側(cè)，稍稍斜倚著靠枕，姿態(tài)慵懶，那一身飄逸的淺紫衣袍，與這雅間里紅紗金幔交相輝映，倒是找回了紈绔的心境。
賀長壽隨著這琵琶音律用手指在矮桌上打著節(jié)拍應(yīng)和，此時此刻，他多么想對著滄都府衛(wèi)指揮同知趙大人的兒子趙多寶大喊一句，“天吶，我爹終于帶我來妓院啦！”
“妾身見過王爺，見過世子殿下...”一聲輕喚，賀長壽才發(fā)現(xiàn)雅間之中多出一個三十上下的女子。那女子姿容艷麗，體態(tài)婀娜，眼眉間帶著淺笑。倒是與他見過曉風(fēng)閣里的姐姐們頗為不同...談吐大方...氣質(zhì)卻是更加妖嬈魅惑些。果然青樓妓院，賀長壽暗想著，果然跟藝伎館不一樣啊。
那女子行了禮，邁步上前坐到了矮塌一側(cè)，便舉起酒壺為安王殿下倒酒，酒杯送到安王殿下嘴邊，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很是熟練。賀長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往后一仰...不怕死的人他見過很多，但在他看來，眼前這位女子，是最不怕死的那一個。
這場面，若是被他母妃撞見了，莫說綿語坊，這上京城都得震上一震吧...
“都下去吧?！卑餐醯钕聺M飲杯中酒，抬手一揮，雅間里的樂姬們便都退了出去，那女子卻是靜靜坐著，低著頭，仍舊保持著微笑。
“這是綿語坊的大當(dāng)家，歐陽夢?！卑餐醯钕轮噶酥干韨?cè)女子，對著賀長壽說道，“這便是為父今日想讓你見的人。你的疑惑，你想知道的事，讓她告訴你?！?p> 歐陽夢聞聲，在矮塌上正了正身形，跪坐拱手，對著賀長壽深深一禮。“屬下歐陽夢，拜見世子殿下?！?p> 賀長壽一愣，“父王的意思是？”
“安王府的人，你問便是了。”
賀長壽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位歐陽大當(dāng)家，從前只知道府中是暗衛(wèi)負(fù)責(zé)打探消息，卻不知這市井江湖里也有自家的人。只是他父王今日安排他與這大當(dāng)家見面，是單純地想讓他知道他家有這條消息密道呢，還是...準(zhǔn)備讓他接手？
賀長壽盤腿端坐，將兩手搭在兩腿膝蓋上，默了片刻，便試探著問道，“津衛(wèi)府的商船截殺與滄都府衛(wèi)指揮使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歐陽夢輕笑，伸手取了酒壺，先是為賀長壽滿杯，而后開口答道，“趙王殿下府中，除了人盡皆知的封允之，還有一位門客，也頗得趙王信任，此人叫做言若?！睔W陽夢頓了頓，抬頭望向賀長壽，“言若先生擅琴，入王府六年，原以為是個同封允之一樣的，卻沒想到商船截殺一事，此人頗有些本事。不過...截殺是假，目的...卻是為了做出個大案，停在津衛(wèi)府，借機...剿匪?！?p> 賀長壽聽到此處，滿臉震驚，他皺眉望向安王殿下，卻見安王神情自若，看來是早就知道了的?！八禁}買賣，是寧王殿下的財路。玉靈山莊，是寧王殿下的人。此事，幾位殿下家知道的人怕是不少?！?p> “十二叔還有這樣的本事？”賀長壽卻有些疑惑，賀家小十二趙王殿下的母親婉嬪娘娘性格軟弱，連帶著趙王也是個沒什么大志的，怎就會想著招惹寧王？
“言若先生，是趙王府中門客，辦的，卻是太子府的差事?！?p> 歐陽夢答了話，卻見安王殿下一臉嫌棄地?fù)u了搖頭，接口對著賀長壽說道，“家家都有太子的人，家家都閑置著，偏就你十二叔用了，人盡皆知的事，他卻不知道。實在是...只怕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p> 賀長壽卻是忽然來了精神，衣擺一撩搭起一條腿踩在矮塌上，微微壓低身形，對著安王殿下小聲問道，“是以，父王不愿我也做個睜眼瞎子，打算將這消息密道交給我？”
安王殿下卻是沒有答話，歐陽夢悄悄抬頭看了王爺一眼，別敢作聲。雅間里忽然靜得有些尷尬...賀長壽也不惱，繼續(xù)對著歐陽夢問道，“那岳明忠呢？”
“殺岳明忠，是寧王殿下的復(fù)仇。只是...寧王殿下恐怕并不知道，岳明忠真正的主子并不是太子。不過...是屬下無能，至今沒有查到岳明忠和灰斗篷背后之人究竟是誰?！?p> 這點賀長壽倒是已經(jīng)從他父王口中知曉。
“曉風(fēng)閣的事...？”
“曉風(fēng)閣...”歐陽夢有些躊躇，轉(zhuǎn)頭望向安王殿下，見安王微微點頭，這才繼續(xù)說道，“董家兄弟...是我們的人，當(dāng)日他們帶世子殿下去曉風(fēng)閣，是想讓殿下發(fā)現(xiàn)曉風(fēng)閣的秘密。卻不曾想他們私底下做了謀殺岳明忠的計劃，是屬下失職?！?p> 賀長壽一愣，轉(zhuǎn)頭望向安王殿下，“父王您親自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