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海,眾人又回到了羽山館正門處,賀長壽站在馬車上狠狠伸了個懶腰,第一個跳下車來,又轉(zhuǎn)身去扶阿里。洪不渝也在一旁打著哈欠,蹲身從馬車上邁步下來。
“下次出游,還是去些熱鬧的地方吧。此處靜謐,美則美矣,卻太過冷清,總覺著不像人間的地界。”洪不渝背著雙手站在賀長壽身旁,兩人齊齊望向前車,瞧了幾眼那幾位依依惜別的模樣,點頭笑道,“還是彥兮先生好啊,在街市看雜耍能拍手叫絕,來郊游賞美景會吟詩作對?!?p> 阿里卻是越看越別扭,在一旁悄聲說道:“趙王殿下如此愛重彥兮先生,彥兮先生不會也......”
“應(yīng)該...不會吧...”洪不渝一邊斟酌著答話,卻是蹙眉望向賀長壽,“殿下...他不會吧?”
這話倒是給賀長壽問懵了。
賀長壽直視前方半晌,眼中也是充滿疑惑...應(yīng)該...不會...吧...想著,又轉(zhuǎn)頭望向洪不渝,卻是靈光一現(xiàn),開口說道,“你說得對,此間太過安靜,咱們應(yīng)該找個熱鬧的地方,好好回醒回醒?!?p> 正說著,只見小司從門廊處疾步走了過來,行了一禮,便湊近賀長壽低聲說道:“公子爺,綿語坊歐陽大當家有請?!?p> “巧了?!辟R長壽聞言一笑,對著小司點頭示意他讓人去安排,轉(zhuǎn)頭便對著洪不渝說道,“不渝兄想要去熱鬧地方,咱們今晚便去!”
拜別了趙王殿下,又將張?zhí)锾锖退{葉送回了家,賀長壽這才放松下來,帶著趙大寶和洪不渝,馬不停蹄地趕往上京城里最熱鬧的地方...上京城里除了尚德書院之外,最熱鬧的地方——綿語坊。
阿里好興致,換上了一身富家少爺?shù)男蓄^,也跟著一同前往。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里,手挼紅杏蕊。斗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p> 與賀長壽第一次進青樓時的模樣一般,趙大寶也仰頭望向門樓上肆意招搖的姑娘,有些驚異,有些感嘆,愣了半晌,卻是一聲長笑,隨即便搖了個紈绔的步伐,輕展折扇往身后一舞,大大咧咧地跟著賀長壽走了進去。
“看來是不會。”阿里在身后喃喃說道。
青樓里的官家子弟商家子弟比比皆是,誰家也不會在此處擺派頭,畢竟說出去名聲也不見得好。便是長得俊朗些,打賞豪爽些,外人看來也不過是一群紈绔子弟。
今日來得早些,客人還不多,綿語坊中尚未熱鬧起來。趙大寶一臉好奇地四處張望,更是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坊中姑娘,不禁一聲感嘆,“這里的姐姐,比曉風閣的...更活潑些...”
歐陽夢給賀長壽準備了香閣雅間,卻并沒有親自過來招呼。大當家是這整個綿語坊的掌門人,雖是妓家,也是商人。賀長壽比不得安王,至少,安王的行蹤處理得比他干凈。因此,歐陽夢便把這相約的地方定在了后院密閣之中。
賀長壽帶著趙大寶洪不渝還有一身男裝卻明顯矮了一截的阿里進了雅閣,四人剛剛落座,樂姬舞姬便都跟了進來,在這小廳之中,載歌載舞。還有一旁的活潑的姐姐們推杯換盞,談天說笑,好不快活。
賀長壽三杯兩盞下肚,便借了尿遁,去了后院。
接應(yīng)的小小子第一次見賀長壽,賀長壽也是第一次這般秘密接頭,大家都很拘謹,一路上并未開口說話。
賀長壽邁步進入密閣之中,那小小子便默默退了下去,歐陽夢靜候在閣中,見到賀長壽便是躬身一拜。
“大當家無須多禮?!?p> “第一次辦殿下的差事,屬下本該自去向殿下復(fù)命,只是如今身份特殊,不敢隨意走動,只得叨擾殿下親自來這一趟,還望殿下體諒?!?p> “無妨,”賀長壽抬手虛扶,又示意各自落座,倒也不擺什么主上的派頭,只自顧自地端起矮桌上的新茶抿了一口,見歐陽夢已經(jīng)半坐在他對面的矮塌上,這才開口問道,“有消息了?”
“是?!睔W陽夢點頭回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屬下令暗探一直在追查與慶陵縣有關(guān)二人的消息。派去舍得寺的人回報,云里山周圍的百姓并不知道了緣大師曾經(jīng)治療過什么疫病。但從舍得寺后山的山民口中得知,就在那個時間段,曾有一位書生暈倒在云里山山腳下,被路過的山民所救,送到了緣大師處。巧的是,那山民曾在津衛(wèi)府販賣獸皮,他見過那位書生。后來那書生康復(fù),便又回了津衛(wèi)府,據(jù)說是要上京趕考的?!?p> “這么說,此人如今極有可能就在京中?”
“是。不過,第二波派去津衛(wèi)府打探消息的人,遇上了截殺。”
“截殺?”賀長壽聞言一驚,急急問道,“傷亡如何?”
“這一行派出手下四人,他們在津衛(wèi)府中找到了一位大娘,那位大娘曾在那書生租宿的小院中幫忙漿洗衣物。屬下的人臨摹了他的畫像,可惜...沒能帶回來。拿到畫像的那個是門中巧匠,不會武功,遭到劫殺時被廢了雙眼。還有兩個,也受了重傷,只怕得養(yǎng)上一陣。屬下已經(jīng)按照門中規(guī)矩安撫了。再后來...云里山的那位山民和津衛(wèi)府的那位大娘...都失蹤了?!?p> “失蹤?”賀長壽將茶盞放回矮桌,一面琢磨著,“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等到理出些頭緒,卻又斷了?;蛘叽巳艘婚_始并不需要掩飾身份?或者是最近才有了掩飾身份的能力?或是...故意留了些線索給我們?”
說到此處,歐陽夢也有些疑惑,“故意?”
“也罷...”賀長壽搖搖頭,“看來此人如今的能耐倒是不小。我原本只是猜測,能有這般境遇的人,應(yīng)該也是過不了平淡日子的。如此看來,便是我猜對了。這人既然已經(jīng)出手,那是早晚都得浮出水面的。不用急,在京中看著年紀合適的,剛冒出頭來的,反著查查看,興許會有意料之外的驚喜呢?!?p> “是。”歐陽夢應(yīng)聲,轉(zhuǎn)而繼續(xù)說道,“至于那個從神醫(yī)村出來的人...神醫(yī)村,按照殿下的交待,屬下等人未曾打擾,只是出口附近荒無人煙,數(shù)日下來全無線索。是屬下失職!”
“不著急?!边@倒是在賀長壽的意料之中,畢竟神醫(yī)村周圍的情況他也清楚?!耙粯拥?。反著查便是了。只是我懷疑此人與灰斗篷有關(guān)系,灰斗篷的事兒,卻是要加緊些...只怕...過完這個年,我又要與他們正面相對了?!边@灰斗篷的事兒,是如今賀長壽最煩的。
“是。”
賀長壽估摸著時辰,剛想起身離開,卻被歐陽夢叫住,“殿下,還有一事......”
見歐陽夢語帶躊躇,賀長壽也停了下來,擺出一副輕松模樣,坐在矮塌上抱著腿對著歐陽夢說道,“歐陽姐姐不必擔心,有什么事,直說就是了?!?p> “是...”歐陽夢聞言抬頭,直視賀長壽,試探著開口說道,“惠誠伯近日私下里見過太子兩次,最近一次便是在殿下見了圣上之后。太子的人盯得緊,屬下的人并未探知他們具體聊了什么,不過從時間上看,恐與殿下有關(guān)?!?p> “許家那邊...一直有人盯著?”
“是,許家有...太子那邊...也有。殿下一回京,許家便辦了喪事,接著許家小姐隱姓埋名住進王府之中...王爺?shù)囊馑迹缃癫恢@旋渦之中究竟藏著些什么人,便事事都需謹慎。至于許家小姐那邊...王爺相信殿下心中自有打算?!?p> 賀長壽聞言一陣輕笑,“既如此,便也打算打算吧。連我張家表妹那般喜愛四處玩耍的人都沒見過她,便是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也不至于如此。安排下去,許蘊兒出京前的事,以及出京后半年的事,我要知道?!?p> ...
“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賀長壽回到雅閣時,趙大寶正舉著杯酒站在矮桌上對著一群姑娘吟詩,一旁的洪不渝和阿里,竟都拿著筷子敲著酒壺酒杯給他應(yīng)和。
“醉了?”賀長壽抬頭望向趙大寶,見他滿臉通紅,嬉嬉笑笑的,這般模樣,要是被他娘見了,又他娘得三天下不來床。
“無度公子哪里去了!眾位姐姐們都在等你呢!”趙大寶轉(zhuǎn)頭望向?qū)⑦M門來的賀長壽,縱身一跳便直愣愣地立在了賀長壽面前,看來真的是喝多了,這眼神都有些恍惚了,這邊又對著賀長壽大喊大叫道,“罰酒三杯,罰酒三杯,罰酒三杯!”說著,便要歪歪扭扭地往一邊倒去。
賀長壽一把拉住,洪不渝也嬉笑著上前來扶他,卻也是應(yīng)和著說道,“確實該罰...”
“罰!罰!罰!”阿里還擱那兒敲酒壺呢。
“到底幾杯?”賀長壽無奈輕笑,望著傻子一般模樣的三人。
“一共...九杯!”趙大寶掙扎著舉起雙手擺了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