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瑄心中一陣寒涼,慢慢從書房,走到了書房外的大庭院。
突然一陣不易覺察的清風襲來,景正瑄用余光冷冷地掃了掃向他刺來的利劍。一劍直刺咽喉而來,又快又準,只是狠嘛,就少了一點。景正瑄還是忍不住心中暗嘆道,不錯!很久沒有遇到對手了!有意思,大白天,居然有人有膽量潛入他景國公府蒙面行刺!如果不是狂人來行刺,就是熟人想要他露出真功夫了。
景正瑄一邊使身體向后微傾,避開利劍,一邊使出一招風卷殘云。眼見對方就要被這招勢的余威束在其中了,對方輕輕一躍,一招一飛沖天掙開束縛,順勢居高臨下地辟出一劍長空雷鳴,力度更強,速度更快。
景正瑄也看得出,這招是在逼他使出真功夫,否則還真容易被這劍氣所傷。景正瑄微微一笑,既然想要一絕高下,那就來吧。景正瑄干干脆脆地使出一招白虹貫日,將內(nèi)力化作劍氣,硬生生的接下這一劍。
雙方見招拆招,你來我往,隨著變化莫測的招式施展開來,景正瑄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什么,想要快速結(jié)束這場看似行刺的比試。景正瑄竟然極為難得的使用了一次分身化影,完全繞道對方身后,等對方轉(zhuǎn)過頭時,景正瑄雙手抱胸,沒好氣地朝他微微一笑道了句:“寒辰宇,你試夠了沒有?”。
對方一見,也收住劍氣,一邊掀下臉上的絲巾,一邊又好似半笑半嗔道“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我?!這套劍法,可是我近兩年自創(chuàng)的!”這絲巾掀落后,倒是一個身姿挺拔、容顏清朗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
“能把這套中規(guī)中矩的劍法使得這么靈動飄逸、自由揮灑的,天下能有幾個?”景正瑄似笑非笑道。轉(zhuǎn)而正色道,“劍仙寒的名號天下也僅只一個?!?p> “二哥,你這是夸我了?”寒辰宇看似一臉疑惑道,又接著好似不高興地撒嬌道,“二哥,這些年我專修劍術(shù),游歷名山大川,北至北代,南至南剽國,西至白金國,東至瀛海,遍訪劍術(shù)高手,還自創(chuàng)劍法,可功夫還是不如你?!?p> “辰宇,你的劍法已在我之上,只是內(nèi)功修為和分身術(shù)非你所長?!本罢u道。
“二哥,你在北疆行軍用兵,哪有時間靜心修習內(nèi)功心法和分身幻影術(shù)?”寒辰宇湊到景正瑄面前,故意裝出一臉迷弟模樣。
景正瑄點了一下寒辰宇湊近的額頭,道:“這些都是被逼著練出來的!你可以試下,在一個天天可能有強敵圍攻的環(huán)境,單單武功招數(shù)不一定能制勝,還得靠內(nèi)功形成的力道和速度,才可能制敵,你會不會去修習內(nèi)功?再試想一下,你的強敵拿著你的身邊的將士的性命脅迫你就范,而這單靠招數(shù)和內(nèi)力都不夠,還需要攪亂對方心神,你看你會不會用心分身修幻影術(shù)?”景正瑄話鋒一轉(zhuǎn),故意瞪著眼睛看著他,“你還未進宮拜見陛下吧?居然敢先來我這,比試一番?”
“——”寒辰宇正要解釋,景正璁從大庭院的一側(cè)探頭了進來,一邊嘟囔著“哥,我說為什么不讓人打擾,原來辰宇哥哥來了!但是,我好歹是你親弟弟,又不是外人!”就徑直走了進來。
原來景正璁在自己的房間里擦拭刀劍戟等兵器,又練了一會刀法,這幾天老被自己的哥哥說不暗熟兵法,武藝又不夠精進,心中很是怏怏不樂,便決心要做出點樣子才好。就連哥哥指定要讀的兵法和和留在府中的北疆的地圖,都一一拿出來研習。只是隱約聽到有府中有聲響,時有時無,一問下人,都說大公子一個人在書房,特意交代不讓人打擾。
景正璁這好奇的性子,怎么會忍住不去看看呢。越是不讓他去,越忍不住悄悄過去看個究竟。沒想到,是多年沒見的辰宇哥哥!還就只有兩個大男人在里面。于是,裝作乖巧地執(zhí)禮道,“辰宇哥哥好!”
“正璁,好久不見!我這次回金陵可給你帶了你想要的禮物!要不要猜猜?”寒辰宇回禮,看著正璁寵溺地笑道。
然后,寒辰宇轉(zhuǎn)過頭對景正瑄道:“正璁居然長這么高了,七年前他還是個孩子呢!”卻偶然地發(fā)現(xiàn)景正瑄一臉“他都有禮物我卻沒有,這是什么情況”的不可思議的表情,不禁覺得還真是有趣。
“難道是失蹤已久的上古名刀——冷月刀?”景正璁驚喜問道。
“不錯。”寒辰宇笑盈盈道。
“謝辰宇哥哥?!本罢吲d得要跳起來。
“以后手上有了寶刀,這刀法也該精進了吧?”景正瑄看著弟弟,對這個酷愛各種名刀,心性還不穩(wěn)的弟弟,決意先敲打敲打他。
“哥,你放心吧。以后一定會勤練刀法,不給我哥丟臉?!本罢疀_他哥扮了個鬼臉,壞笑一下。
“景正璁,你不要給這把名刀丟臉才是?!本罢u正色道。
“知道知道呢。我們進去吧?!币姶蠹叶荚谠鹤油?,景正瑄挽著扯著寒辰宇就往書房走。似乎他的親哥哥已經(jīng)被他嚴重忽視了。
景正瑄一臉無奈笑著搖搖頭。
三人一邊往書房走,一邊聊著。
“冷月刀,在哪里找到的,辰宇?”景正瑄也不禁問道。
“南濮的千年寒潭底。”寒辰宇道。
“你去過毒澤絕域?”景正瑄驚道。千年寒潭位于南濮的毒澤絕域中央,那里可是一個全是毒亦全是寶的讓人又愛又怕的地方。多少人去那里尋找奇花異草,尋找靈狐大蟒,為毒害或為醫(yī)治,但絕大多數(shù)人陷進去就沒有出來過。接著景正瑄換了個語氣道,定定地看著寒辰宇,“那你確定沒帶我要的東西?”
“景大公子,我哪敢不帶你要的東西?”寒辰宇夸張地說道?!岸緷山^域的蟒血滕,平時只要肌膚觸碰極易毒發(fā)身忙,但是經(jīng)過千年寒潭之水浸泡過后,確有解毒、止血、療傷、健體之奇效?!?p> “數(shù)量呢?”景正瑄問道,他知道這種蟒血滕是一種吸食大蟒之血的毒滕,但卻可以制成奇藥,效果甚至可與百年難得一見的雪蓮花有一比。但是雪蓮的數(shù)量極少,且花期極短,對于在戰(zhàn)爭中大量受傷的將士來說,實在奢侈,幾乎不可能享用得到。
“數(shù)量——還挺多。”寒辰宇故意拖長音道?!熬按蠊樱铱墒敲爸kU給你帶的。有沒有報酬???”寒辰宇裝作可憐兮兮的瞅一眼景正瑄。
“這個要不要?”景正瑄故意捶了一拳寒辰宇地胸膛。
“二哥,你個沒良心的。要是大哥在,你肯定不——”寒辰宇發(fā)覺自己失言,立馬閉了嘴。
突然書房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三人臉色僵住。剛剛還一片打鬧斗嘴之聲,霎時間一片死寂。
半晌景正瑄緩緩道了句:“正璁,你去問問王叔,晚飯準備好沒有?記得提醒王叔,要做辰宇最好的那口湯餅和鴿子蛋。”
景正璁支吾一聲,看出尷尬,哥哥也是故意趕他走,便執(zhí)禮離去。
景正瑄看向院子外遠處的景色,良久,不愿去觸碰那片傷心地。他臉色一片肅穆,瞬間滄桑感多了幾分,都感覺老了幾歲。
“二哥,三年前,你傳信過來,讓我查五花毒,已有結(jié)果?!焙接钶p聲道?!八怯晌宸N生在毒澤絕域的奇花,按不同的比例研磨混合而成,然后泡在酒中浸泡十天十夜制成。奇花本身毒烈無比,不易收藏;但泡在酒中十日后,毒性全無;但是一旦被沾在肌膚上,皮膚如同印上紅彤彤的花瓣;若是在這十日前后沾上一滴酒,便會立即毒發(fā)身亡?!?p> 毒澤絕域,毒花,泡酒,沾膚,毒發(fā)……。好一番提前準備和用心良苦的計謀!景正瑄冷聽著一切,面無表情,心中卻像針扎一樣痛,像狼一樣在嘶吼!是啊,我們能文能武,熟悉政務藩務,甚至去行軍用兵,帶兵打仗,好像無一不能,無一不通,卻獨獨不會制毒用毒防毒不會害人!十年前,他就是這樣被毒死的,臨終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十年前,他那次奉圣命,去巡視東南十五州,誰都知道他回程前喝了酒!他文采出眾,武功深厚,灑脫明朗,善待身邊人,甚至絲毫找不到缺點的一個人,卻被毒死!對!被毒死?。∧且淮?,蕭正玠、韓子熙、裴毅等等這些人,曾并肩走過,一起扛過風浪的人,一起曾憧憬過未來的人,都走了!永遠的走了!景正瑄忍不住冷笑,冷笑得自己心都痛得麻了,痛得眼眶都已微微發(fā)紅!
“二哥,你怎么了?你別這樣?。∥抑来蟾绲乃?,與這些人脫不了關(guān)系!我們一定會查出來的!一定會的給大哥報仇的!”寒辰宇看到景正瑄的表情,徹底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一直語無倫次說道。
景正瑄突然止住了冷笑,看了看院外的遠處的風景,臉上再一次,面無表情,眼神卻冷峻得嚇人?!笆昵埃拼硕局?,查出來了嗎?”景正瑄問道。
“十年前,進入毒澤絕域還能生還的人,不超過十人;又通習毒性藥理,制成五花毒的人,不超過五人;而那段時間在南濮之地的人,不超過三人;這其中與朝廷內(nèi)部有勾結(jié)的,只有一人——鬼巫——微生摩。”寒辰宇條理分明一一道來,語氣略帶沉重。
景正瑄良久,沒有說話,看了寒辰宇一眼,眼神里依舊讓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哥,這個微生摩早年確實曾入鬼宗門下,但因為觸犯門規(guī),早已被逐出鬼宗門派;但我舅舅才是鬼宗認唯一的弟子,可跟他,沒有半點聯(lián)系?!焙接畋豢吹靡汇叮泵忉尩馈?p> “你說,我信。”景正瑄平靜道。
聽了正瑄的話后,寒辰宇不禁覺得自己的解釋多余。
景正瑄知道,鬼宗一生神秘莫測,功夫奇絕,就連他的真實名字幾乎也無人知曉,最神秘其實是他的亦醫(yī)亦毒之術(shù),進可毒攻退可醫(yī)守。他的一生只收過兩名弟子,大弟子微生摩,關(guān)門弟子獨孤淵。
而這兩名弟子都是天資過人,微生摩對毒性更有天賦,對識毒制毒藏毒用毒之術(shù),極為精通。不知何故,幾年后,微生摩就被鬼宗逐出師門。后來,微生摩建立起微生摩閣,專接天下制毒下毒的生意,從不問用在何處。人稱“鬼巫”。
獨孤淵對醫(yī)理更有天分,對解毒制藥十分癡迷,解毒制藥之術(shù)也極為精到。從飛禽走獸,到蛇鼠蟻蟲,從奇花異草,到怪滕巨樹,他所到之處,能極快的方式從它們身上提取毒液,也能以極快的方式從它們身上制作解藥。人稱“鬼醫(yī)”。當然能夠?qū)舛咀龅饺绱说木辰纾疤崾且獣R毒、制毒,才能把毒藥的成分、配制比例、調(diào)制的順序等等熟悉于心,才有可能找出相克的解藥??梢娝闹贫颈绢I(lǐng)也非同一般。鬼宗也是發(fā)現(xiàn),獨孤淵竟有如此高的天分,制毒解毒,游刃自如,還自有創(chuàng)見,便決定自他之后,不再收徒。
獨孤淵本就為武學世家之后,為一代大師劍靈派掌門人獨孤塵的長子。只是獨孤淵年輕時性子好動,學完劍靈派的功夫就覺得沒意思,后偶遇鬼宗,被鬼宗看中,投入鬼宗門下。只是十年前,獨孤淵就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了。傳聞獨孤淵隱匿于江湖,瀟灑度日去了;也有傳言,劍靈派曾有一女子因他而死,導致他愧疚一生,從而遠走贖罪。對于一個武功奇高,在某一方面又極有建樹之人,江湖上總是免不了作各種揣測的。
景正瑄說相信他,是因為多年的兄弟;景正瑄看了寒辰宇一眼,是因為中間的關(guān)系。寒辰宇的父親——寒清州,多年前娶了武學世家獨孤塵的女兒,也就是獨孤淵的惟一的妹妹,獨孤云為妻。寒家與獨孤家結(jié)為姻親后,兩家關(guān)系自然緊密。兩人成親后,恩愛有加,生下四子一女。長子寒辰宇,次子寒辰昕,三子寒辰睿,四子寒辰康,小女獨孤清水。寒侯爺與夫人,中晚年得女,自然對這個女兒千般寵愛,就連姓都隨了愛妻的姓,字則故意取了自己名字中的一個清字,以示對這個小女兒的疼愛。而作為長子的寒辰宇,并不像一般的侯府的長子,他當時對打理府中的大小事務沒什么興趣,一心專習劍法,倒是與自己的外公和舅舅的性子,很有幾分相似。極有武學天賦的寒辰宇,小時候每次回南疆就纏著舅舅獨孤淵、外公獨孤塵,關(guān)系親厚。如若不是看他是寒侯府長子,日后要承襲爵位,恐怕早就讓他成為劍靈派下一任掌門人了。這十年來,寒辰宇游歷在外,遍訪劍術(shù)高手。若不是三年前,心中有所觸動,想安定下來,恐怕他至今還在外闖蕩。
“十年前,微生摩與朝中何人聯(lián)系,查出來了嗎?”景正瑄問道。
“兩名死士。但是正玠哥哥被害后,這兩人就和那群所謂的流寇一起,都死了?!?p> “還真是巧??!”景正瑄冷冷語氣透著憤意。
“但是這兩名死士死后,他們的家人,拿到了一大筆夠他們花一輩子的銀錢?!?p> “什么人給的?”
“確實是京中之人。金陵的德裕典當?shù)囊粋€叫吳四的伙計。但是回金陵途中他就被人殺了。我看過案宗,是脖子上一刀致命,傷口又小又深,非高手不能為。還有一件事,那群刺殺正玠哥哥的流寇之中,有幾個是死囚,是十幾年前就被陛下朱筆親批的死囚!”
“這個,你也查出來了?”景正瑄看了看寒辰宇。
“大公子,寒公子,用晚膳了——”王管家的聲音遠遠的從院子外傳來。
“辰宇哥哥,你再不來,你那熱騰騰的湯餅,冷了就不好吃了!”景正璁的聲音也不知從哪傳了過來。
“大哥的死,誰不想早一點弄查清楚?二哥,其實即使你不囑托我去查五花毒,我也會去調(diào)查。只是順著這些事,當時已經(jīng)查到金陵內(nèi),我不便親自查,免得陛下以為我不奉詔就回金陵。”寒辰宇道。
“辰宇,走吧,先用晚膳!”景正瑄道。
這些年景正瑄讓滕風留在金陵,暗中調(diào)查先太子蕭正玠的死,關(guān)于死囚裝成流寇刺殺先太子之事,他早已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如果與五花毒背后的兇手,都是同一人,那么這個案子就已經(jīng)完全清楚了!這十年來,他早已開始布局,但還沒有收網(wǎng),因為他不想冤枉一個人!但是如果一切經(jīng)過證實,他就可以毫不顧忌的想辦法對付這個隱藏背后的真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