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一抹鬼影出現(xiàn)在尸體腳邊。
譚意歌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透明的雙手，呢喃道：“我死了……”
“是，你死了，他……也死了……你就沒有感覺到頸后有什么異樣么？”慕雅嘆了口氣開口。
聽了慕雅的話，女子才后知后覺，覺得脖子后好像環(huán)著一個什么東西。她已經(jīng)死了，失去了五感，感受不到那東西是輕，還是重；是冷，還是暖。但她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個東西散發(fā)的深重怨意，必定是心有不甘、對她恨之入骨的。
她似是受了驚嚇，尖叫了一聲后，將脖頸上那個東西一把拎起來，狂擲在地。
直到那個東西被丟在地上，不住地神號鬼泣、扭轉(zhuǎn)爬動，她才看清了它的樣子。
還未完全成形，僅僅有個大致的人體輪廓。通體墨綠泛黑，身體似被腐液包裹，有些模糊。張嘴大哭時，嘴中漆黑一片，說不出的詭異驚悚。
“它是你的孩子，你為什么要怕？”
“它不是！不是！它是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是我的恥辱！！！”譚意歌目呲欲裂，歇斯底里，瘋狂到近乎癲狂。拿腳死踹著要順著她的腳面往上爬的嬰靈。
嬰靈如蒙了一層蜜蠟的小臉一垮，放聲大哭起來?？蘼暼玑標棋F，尖銳異常，令人神魂激蕩。
“我同情你的不幸遭遇，但是稚子無辜，大人的罪孽不應該由孩子來承擔……你知不知道，墮胎流產(chǎn)、沒有超度的嬰靈是入不了輪回的。它們的怨氣只能依附于母體，一遍遍地重復著由生到死的過程，永遠也無法解脫……”慕雅面色沉重，心情沉郁。她與譚意歌第一次見面，一眼便看到了圈在她脖子上的嬰靈?？上В俗约?，沒人看得見……
“那又怎么樣……我能怎么辦……我早已身在地獄……我連自己都救贖不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子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空洞地看著前方。只是，她也沒再繼續(xù)逃避掙扎了，任由著孩子爬上她的靈體。
“哎……”慕雅悲嘆，走到譚意歌跟前，默念往生咒。讓孩子脫離餓鬼道，得入輪回。隨后，將女子的魂魄封在了鎖魂玉中，再做處理。
她雖已身死，但魂魄猶在，又是如此怨意滔天。若放任不管，定要繼續(xù)作惡、惹出禍端的。可人惡人治，鬼惡鬼治。她的罪孽自有冥王評判，自己在她魂魄害人之前，是沒有理由讓她魂飛魄散的。只得將她暫且關押，從長計議……
楊捕頭將后事處理好后，二人坐在花叢中休憩片晌，緩解一下緊繃的身心。
“現(xiàn)在，你總該信了吧？”慕雅偏頭看向楊捕頭。
“嗯……”男子輕聲應道。“此案多虧了你，我替我自己和西泠城的百姓謝謝你！”
“楊捕頭嚴重了。降妖伏魔，乃我應盡之責！”這都上升到一個城的層面了，慕雅實在不認為自己有這么大的功勞，連連擺手。
“喝一杯么？為了功成……”捕頭并未再三告謝，徒添刻意與矯情。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酒囊，詢問道。
所以這是慶功酒……“也好！”慕雅思忖了片刻，從袖中摸出一個酒杯，請他幫自己滿上。
捕頭拔開囊口，給慕雅倒了一杯酒。親眼看著她飲盡后，面容籠在了陰影中，晦暗不明。
良久，男子冷不丁地開口：“你之前不是問我，此案過后，我們能成為朋友么？”
“你的答案是？”慕雅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不能……”捕頭輕聲說道。聲音輕飄，似情人間的耳語，又似魔鬼的低吟。
原來，他也戴著面具，有兩幅面孔。慕雅看著氣場忽變、判若兩人的男子，唇角微彎?！盀楹?？我們雖沒有同甘苦，但也算共患難過了吧？在你心目中，我與你就一點交情都沒有么？”
“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如何配和高高在上的仙子成為朋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之前被通緝的女子以及老翁，都是你，對吧？”男子自信不疑。
“你還知道修仙之人？看來，你也不像你之前所說的那樣，是個無神論者嘛？”慕雅雙手懷抱在胸前，興趣盎然地說道。
“不錯，我知道這世間有修真者，也有鬼怪妖魔！從十幾年前仙門來西泠城招收弟子的時候，就知道！但是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是個沒有仙根的凡人，我落選了……而卑鄙無恥的他，卻被選上了！我目送著他小人得志地看了我一眼，步上仙舟。我情愿我從未見過那次盛事，我寧愿自己不曾知曉那方玄奇世界，這樣……我也許就不會心有不甘了……”捕頭起身，袖手而立，陷入了遼遠的回憶中。
“我時常在想，修仙真的有那么好么？我就一定比不過修真者么？因此，我游歷四方，拜師學藝，練就了一身精絕武功。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無法與你們相提并論！他去而復返，還是能夠輕易地碾壓欺侮于我！但凡遇上疑難雜案，還是需要你們出手相助才能破獲！我是這樣驕傲、注定要勝天半子的一個人！你說，我怎么能心甘情愿地讓你們凌駕于我頭頂，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們的施舍與憐憫？??！”男子面目全非，暴戾兇狠。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慕雅認同這句話，卻不認同他?！八?？”
“所以，你只會是我的對手，而不會是我的朋友！”捕頭怒吼。
“對手？你以為你現(xiàn)在的實力，足以匹敵修真者了？”慕雅涼涼地笑了一聲。
“以前做不到，但現(xiàn)在，我可以！我在酒里下了嗜靈散，你已經(jīng)動用不了靈氣了！來，讓我們以成敗論英雄，一較高下吧！”男子解發(fā)張狂，眼中躍動著興奮的光芒。不瘋魔，不成活。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慕雅在他灼熱的目光下，伸出二指。點了兩下咽喉穴，將那口酒吐了出來。
“你……你沒喝？為何？??！”捕頭眼睛大睜，如遭雷擊。
“因為……永遠不要喝陌生人給的東西啊……”慕雅狡黠地對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