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規(guī)矩
山路崎嶇,男子帶著婢女卻如履平地。也許是撿了一樁不大不小的機緣,男子的情緒很是高漲。
“為何只給一錠金子,這一筐的赤精木,可當(dāng)?shù)闷鹨幻缎嵌峰X呢?!鄙砗蟮逆九@時忽然開口問道,語氣平靜,完全不像一個下人在與主子談話。
男子神色如常,對于‘婢女’的逾越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無所謂道:“給了又能怎樣,這樣的賤命,就是坐在金山銀山上也不自知。不如給些世俗小錢,他反倒樂得起來。”
似乎是又想起那少年第一次看見金錠時的傻模樣,男子忍不住再次勾起了嘴角,那是嘲弄與不屑的神情。
可悲,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身后的女子也不再多言,對于這個玩心較重的弟弟,她也是寵得緊,此次進鎮(zhèn),也是為了幫他尋樁好得機緣,若是能帶出幾件好物件,那兩枚墨云錢也算花得值了。
就在兩人打算繼續(xù)深入山內(nèi)時,一個人影忽然從林子里躥了出來,一下攔住了二人去路。那人面相猥瑣丑陋,體格不大,手里卻提著一柄不知從哪偷來的破柴斧,銹跡斑斑,殺氣騰騰。
“汰,此……此山是……是我開,此樹是……是我栽,要從……”
矮瘦子一開口,立馬破功,原來是個結(jié)巴。一句話前前后后說了快半刻鐘了,還沒說完整。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男子無奈地聳了聳肩,女子則掩嘴輕笑,都覺得有趣。沒想到他們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遇到打劫的,不是說這小鎮(zhèn)民風(fēng)淳樸的嗎,怎不見得。
男子用扇子朝對方虛空壓了壓,后者禁聲,男子又一臉玩味地問道:“打劫?”
矮瘦子用力點了點頭,還特意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破斧子,示意自己不是開玩笑的。
持扇子男子玩心不禁又上來了,于是扇子翻轉(zhuǎn),上面驀然多了一枚金色元寶,笑道:“我就站在這里,你若有本事從我這乾坤扇上將元寶拿走,那它就是你的?!?p> 男子游刃有余地婉轉(zhuǎn)著扇子,上面的金元寶也隨之來回滾動,看似馬上就要落地,卻又被男子以巧妙的手法彈起,玩得不亦樂乎。
一旁的女子亦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額頭,看著男子一臉寵溺。
矮瘦子心領(lǐng)神會,手起斧落,一道寒光閃過,那男子的手腕就落在了地上,連帶滾過的自然還有那金元寶。
異變突起,男子似乎還未反應(yīng)過來,直愣愣地望著自己少了一截的手臂,直到血如泉涌,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一聲凄慘嚎叫,響徹林間。
男子滿頭大汗,捂著傷口,仍是有些難以置信。就是這么隨隨便便的一斧子,就將他這四境練氣士的手給硬生生砍了下來,天下怎會有如此怪事!
女子幡然醒悟,顧不得隱藏修為,全身氣勢陡然一變,一拳砸向那矮瘦子。而這個說話結(jié)巴的男人則簡單揮了揮手,就用斧子的另一端敲碎了那女人的肩膀,將其震飛,吐血倒地。
做完這一切后,矮瘦男人就彎下了腰,沒有去撿那金子,反而是撿了那男人的斷掌,然后在姐弟二人驚懼的目光中,放到嘴邊,一口一口吃了起來,吃完之后還意猶未盡地吮吸著手指。
“山上的練氣士到底是好吃,幾百年沒吃過了,味道雖沒那些仙人境的好,可也解饞?!?p> 姐弟二人聽得臉色劇變,早已沒了人色。能將十境修士說得如此一文不值,在三座天下中可沒幾個。
婢女打扮的女子顧不得傷勢,努力支撐起身子,主動請罪道:“清風(fēng)城李珠攜舍弟李董拜見前輩,此次進山,只為大道長生,爭那天道機緣,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前輩海涵,日后我清風(fēng)城定會登門謝罪。”
矮瘦男子想了想,清風(fēng)城?好像沒有聽說過,那就不是什么厲害的角色,屬于可以欺負的了。
想著,矮瘦男子沒有廢話,抬手對著那還處在震驚中的李家長子就是一斧子。好在李董雖然慌了神,可修為還在,有了防備,身上立馬亮起一抹綠光,化作屏障。那是出門前,家里長輩給的保命法器。
可惜綠光連一息都未堅持住,就被那銹跡斑斑的破斧子斬碎,李董整個人也直接跌坐在地上,一身真氣渙散,面如死灰。
“前輩,不知我姐弟二人到底是何處得罪了您,若要赴死,也請給個痛快答案,不要讓我倆做那斧下冤魂。”李珠聲淚俱下,嘶吼道。
矮瘦男停下手,望向李珠,女子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確實好看,可也不過是具臭皮囊,百年之后不過一具枯骨,哪比得上自家婆娘,能陪他到地老天荒。
“得罪我?”矮瘦男人嗤笑一聲,搖搖頭道:“沒有,沒有,你們二人與我無冤無仇,何來的得罪一說?!?p> “那為何?”李珠看向少了一只手掌的弟弟,不是很懂。
矮瘦男子用斧子指了指地上的李董,正如當(dāng)初他用扇子指那結(jié)巴的山賊一樣,眼中盡是輕蔑,如看地上螻蟻:“只是你這小子壞了規(guī)矩,就活該倒霉?!?p> “規(guī)矩?”李珠茫然無措,隨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來前家里的老祖宗似乎提過,進入小鎮(zhèn)以后一切都得按規(guī)矩辦事,可這規(guī)矩又是什么,老祖宗卻三緘其口,不肯細說,似乎還極為忌憚。
矮瘦男子視線望向下山的方向,眼神幽暗:“那小子的一筐柴只有七斤,卻要賣你三文,實在滑頭,可我管不了。而你非但不還價,還給了一錠金子,這就是大大的不該?!?p> 姐弟二人彼此看了一眼,腦中一團漿糊。一筐赤精木,可不止一錠金子吧。
“錢給多了?”李珠似乎明白了什么,問道。
“廢話!”矮子很生氣地說道,“這個鎮(zhèn)上,沒人敢這么明目張膽的給那小子好處,就是那酒鬼秀才,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施舍個一兩文。原本你們?nèi)羰怯昧巳腻X買了那筐柴,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若是能還價到兩文,我想以那小子貪財?shù)男宰?,?yīng)該也會同意的,到時還會有另一樁大機緣等著你們。可你這混蛋,千不該萬不該,仗著家里有財,亂當(dāng)那散財童子。”
話音剛落,不給姐弟二人申辯的機會,男人一斧子削去了那清風(fēng)城少主的腦袋。臨死前,這個一心追求證道長生的年輕人,似乎還不相信,自己竟然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小山村里,因為一個少年的一筐柴,和一錠金子。